第10章 陳年舊事
“林瓏,你睡著了嗎?”郁珍珠翻過身來,問。
“睡不著。”林瓏老實的答,“象小時候,剛來這里。”
林瓏剛來郁家的時候,姑母安排了祖孫三人住了南院的廂房,格局與沈曉鵲的北院正好對稱。剛開始林瓏和祖母住了二樓的里間,林璴單獨住了外間,后來祖母身體不好,就搬去樓下住了,因為兩人年歲尚小,姑母又在樓梯間里安排了一個老媽子住著。不管是剛來的時候,還是后來單獨睡了,林瓏總會有那么幾晚,睡不踏實。
“我好象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的樣子,五六歲,梳了兩個小辮子,穿著一件粉藍的錦鍛棉襖。”珍珠笑,“可我們從小到大加起來說的話,也沒這幾天多。”
“四姐姐,我一直記得,是你叫人來抱我走的,不然我還在雨里跪著。”林瓏誠摯的說。
“你還記得啊?”珍珠輕笑道,“也是,還害你大病一場。我這娘親這脾氣,也不知無意間得罪了多少人。可其實她不過是個暴碳樣兒的,過了早好了,就是底下那些老婆子卻拎不清,一個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狐假虎威的,鬧得跟真的似的。”
林瓏聽了,知她多半是為她母親開脫,當然,那些老婆子也的確兇狠又可憎。那時病在床上,恍惚間是聽得姑母說,要重罰那個多管閑事的老婆子。
珍珠輕嘆,那時候,沈曉鵲在牌桌上跟人說,若太太以后把林瓏訂給慶祥,她是怎么都不情愿的。現在想起來,覺得真是個笑話。
“還有就是六哥哥,我是始終欠了他一個大人情的。”林瓏突然說。
“老六平時真的是讓人看不上,畏手畏腳,但這事,做得有膽有識有勇有謀的,連我都對他刮目相看起來。”珍珠一聽,就知道林瓏說的是什么。
“當時我真是擔心,六哥哥回來,會被三姨娘責罰。”
“林瓏,你錯了。這事若老六不做,我娘也是會做的。二哥哥是醉糊涂了,可我娘清醒著呢。只是等她想周全了出來,老六早拉了你跑了。”
“姨娘原來也想救我?”林瓏有點不敢相信。
“傻妹妹,你正經也是太太的親侄女,還有個哥哥。那個糟老頭子,出了名的愛糟蹋些年歲小的在屋里頭。我娘說,就算是家里的丫頭,也斷不能往那樣的火坑里送,更何況是你?不說都還在孝里,這人命關天的事,我娘可吃罪不起。且不說我爹回來鬧,若你哥去告官,搞不好還要吃官司。”
“可當時我也是嚇懵了,沒想到這些。六哥哥火燒眉毛似的催著我收拾,我也一心只想著只要逃出去才會安全。”林瓏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姑母剛剛過世,姑夫和大哥哥有事出了門,家里雖然有三姨娘坐陣,可畢竟二哥哥是個放浪不成形,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自已雖有親哥哥,但書信極慢,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我娘也是嚇得不輕,大半夜的,二哥哥乒林乓浪的砸開門來,醉得顛來倒去,卻還一個勁的囑咐我娘,讓她備些嫁妝,明早就要把你送走。”
備些嫁妝?林瓏覺得真是諷刺!
“老六睡在外間聽了個一清二楚,他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自認為當機立斷,送你坐早班火車逃去省城才是上策。但還是要夸他,倒也臨危不亂,記得給我留了口信。我娘看了就心定了,但到底也是擔心你們年歲小,路上或有閃失,讓銀伯旺來追去車站找,又叮囑不要驚動你們,怕你們誤會了反而亂了陣腳。旺來來來回回的跟著你們坐過好幾次火車了,又認得你哥的住處,就一路跟著上了車,銀伯則回來報信。”珍珠解釋給她聽。
“原來這樣?”林瓏心里倒有些感動,平日里,對三姨娘一直有所忌憚,卻沒想著關鍵時候,她也有救人于水火的良知。
“銀伯一回來,我娘就演上了,跑去二哥哥院里哭天搶地,說慶祥不見了,把二哥哥的酒也嚇醒了,恰逢下人來報,你房里也沒人。一想便知是怎么回事,但場面上還是要做足工夫。二哥哥扇了自已一個耳刮子,說灌了黃湯做錯了事,求我娘支招給條活路。我娘還在不依不饒的時候,那家一乘小轎的來接人了。”
“那后來呢?”林瓏不由問。
“二哥哥自已上了轎,還得親自去跟人賠不是。”珍珠也撐不住笑起來,“反正這種喝了酒爛賭的人,是不要臉不要皮的,說話不算數是常有的事,不差這一次。”
“那么精彩,倒是錯過了。”林瓏想象著郁福祥的臉上遮個紅蓋頭,就笑得停不住。
“哎,那老頭不是個善茬,二哥哥后來好象是拿了二姨娘的金釵當了些錢抵的債。”
“哎,這事現在我想起來,都覺得是惡夢!”
“怪不得你,當時你不過十二三歲。”珍珠寬慰道,“爹和大哥回來,不見了你,一問才知出了這樣的事。就急著去省城接你,但你們已經北上了。”
“哥哥一直想去,可我在這就牽絆住了。這事一出,就覺得你家也是斷然回不得了,倒索性一刻也不耽擱的帶了我走。”
“我爹越發看二哥哥不順眼了,又查得二哥哥在家時雖然沒敢動公賬,卻把二姨娘的首飾抵得抵,當得當,糟踐掉不少。就連二房的房契,要不是二姨娘拿命相逼,都怕是保不住。”
“所以他們被趕出去了?”林瓏小心的問。
“也不能說趕出去。城外老宅地方雖小,也足夠他們住了。田地的租子又是穩有的,也沒有老爺太太拘著,日子本來可以過得很好的。若不是他之后越發胡作非為鬧出人命,也不至于落到這樣的下場。”珍珠嘆道,“算了,不提他了,人都不在了,也不去評判是非了。”
“四姐姐,我能問你件事嗎?”林瓏此時覺得很珍珠親近了不少,不由斗膽問道。
“什么?”
“你是不是,原來對瑾謙?”林瓏不好意思說下去。
“瑾謙?”珍珠苦笑著說,“這幾日,想來你們也聽說了,蘭姨為了這事跟我娘鬧了一場。”
“我是有些不信的?”林瓏印象中,瑾謙不過是個跟班似的無用胖小子。
“林瓏,就象當年二哥哥把你輸給那個糟老頭子當妾是一樣的道理。我娘,幫我相中了一個雜貨店的經理。說起來,這人年紀條件都還不錯,剛開始我娘倒也沒看輕我。只是我不喜歡,沒法想象以后,要跟這樣一個人過完一輩子。”珍珠此時還記得那位經理,長得倒不是想象中帳房先生干瘦精明的樣子,圓圓的娃娃臉,頂著一頭略方的發型;穿了一件白襯衫,鼓出一坨一坨的肥肉;伸出手來,手指也是肥短粗壯,手背的關節處,還起一個個小凹窩,跟個小孩子似的。“我不肯,我娘又給介紹別的,老的丑的沒文化的,只要是個男的。林瓏,你知道那種絕望嗎?一眼望去,都不是你想要的。但必須要找一個當救命稻草。”
“我懂了,瑾謙是你的救命稻草。”林瓏感同身受,就象哥哥無意間會引見一些年歲相仿的人給她認識,不也是存了心?煩得她寧可避來這里。
“至少我們從小認識,知根知底,又是同事。現在想來,倒是要感謝蘭姨這一鬧,我也即刻清醒了,就算一輩子不結婚又怎樣?我娘也知道了我的態度,我這樣信手拈來的胡鬧,不過是在反抗她的安排罷了。更何況,瑾謙對于我來說,竟也不是良配。”珍珠心里突然覺得悲涼,那些似有若無的情愫,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觸手可及的,往往是最殘酷的現實。但凡良人,從來是可遇而不可求。
林瓏只道她說的是瑾謙后來很快和珊瑚互通款曲的事,不管動不動情,應該也會有些在意,不由岔開話題道,“昨天三姨娘又為何生氣?”
“珊瑚這事,搞得我娘顏面盡失威信全無,還被蘭姨處處壓制。昨天雖說是為了件衣服,不過是要找個由頭來指桑罵槐罷了,果然也是把珊瑚折損了進去,說了些難聽的話。”珍珠嘆息,“說來慚愧,我昨天也是不受控制的哭鬧著作了一下。都說讀書人沉穩,興許是我讀得書還遠遠不夠;又或者隨了我娘,胎里帶出來的壞品性,一輩子都甩不脫。”
林瓏聽她字字句句說得通透在理,不由心里敬佩,她竟是這樣的人,就該早些親近才好。正這般想著,卻聽珍珠笑,“我和珊瑚,都沒有這么貼貼心心的說過話。”
“姐姐若是不嫌棄,沒事常來找我玩!”林瓏聽了也有些感動,不由說道。
“晚了,睡吧,明天都還有好多事呢。”珍珠知道,林瓏她們不會隨隨便便就住進來的,一定有什么不可說的任務。只是她不提,她也就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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