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鶴眼下大大的黑眼圈，他燒起燉鍋喂飽小王八羔子，收拾妥當指著地圖道：“根據方位，我們再走半天就能遇到一個水上村寨。唯一的麻煩是要橫穿這條河流。我們不能再沿著河水往上去了。”

        不光是這一點，更是他對河流的源頭一直有種發自內心的抗拒。像是有一只處在暗處的龐然大物虎視眈眈地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我們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陸鶴：“誰跟我說話誰是狗。”

        花盛委屈巴巴的：“汪汪—”

        陸鶴冷笑地說：“去把你賣了。”

        花盛居然點點頭，認可地說：“那你可別做虧本買賣。像我這樣的好皮囊價格絕對不能低。”

        陸鶴被氣笑了，“你還當是好事情？”

        “我長得好看，力氣又大，一個人干活能頂五個，誰買我誰偷著樂去。”花盛說著，輕輕松松地挽起碩大的行李比劃著。

        陸鶴深深吸一口氣，今天第一百次后悔收買大胡子船長跟隨花盛來到灰島。要知道他這般有志向，他還不如卷著行李找個新東家。誰能嫌自己命長。

        “我們要穿越北部叢林，到達南部地區。據說那里的人文明程度高一些，”陸鶴繞過花盛走在前面拿著砍刀開路，半天下來叢林植被逐漸稀薄，漸漸出現人類出沒的痕跡。想當然周圍不再有野山雞、海鳥之類的野生動物痕跡。大約都是被饑餓的人類捕殺光了。

        灰島北部本來有農耕地，受氣候變暖的威脅，地下水資源越來越少，海水逐漸滲透這里的土壤，讓土地含鹽量超標人們根本無法耕種。甚至飲水都困難，并不常下雨，溫度越來越高，導致這里常年缺水。

        這里的居民是遷移過來的，海岸線逐年升高給他們帶來巨大的影響。哪怕是在陸地上，他們還是居住在懸空三米多高的吊腳樓里。

        花盛與陸鶴悄無聲息地從小路走到一條相對而言寬廣的土路上。十字交叉的路口，有不少孩子拿著塑料袋裝著一袋袋土豆叫賣。任何東西，只要他們覺得值都可以作為交換。

        "嗬，小土豆子還成了硬通貨。"花盛不著調地倚在陸鶴身上，拿著手扇著風道：“能不能找個地方洗個澡，我覺得自己酸成了腌貨。”

        “對，你就是個小腌貨。”陸鶴輕笑一聲后，走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面前問：“請問哪里可以住宿？可以洗澡的。”

        女孩放下推銷土豆的雙手，疑惑地說：“什么叫洗澡呀？”

        陸鶴搖搖頭，從兜里拿出一顆奶糖，小女孩當下眼睛都直了。陸鶴當是自己表達不清，又說：“你要是身上臟了到哪里弄干凈呢？”

        小女孩乖巧地接過糖，突然一只小手從她背后穿過想要奪走她手中的奶糖。陸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拖住，冒著鼻涕泡泡的小男孩哇地一聲哭了。

        小女孩熟練地抱起他顛了顛，把奶糖喂到他嘴里哄了又哄才止住哭聲。小女孩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地說：“先生，您可以拿走三顆、不，四顆的土豆。”

        “我只想洗澡。”陸鶴無奈地說。

        小女孩終于明白他的意思，驚訝地說：“可是那些都是可以喝的水，為什么要浪費？用河水擦一擦不就干凈了嘛？”

        陸鶴一拍腦門，灰島極度缺乏水資源。想必，一般人是不會奢侈的用大量珍貴的水源洗澡的。

        “那么在哪里可以買到喝的水？”

        小女孩高興地說：“每個周末都會有人將珍貴的水送過來，雖然每個人只能分到很少一部分。不過他們不會因為我們是小孩而不給我們水喝。他們一定都是天使派來的！”

        “那你們拿什么作為交換？”花盛不知何時站了過來。小女孩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小哥哥，雙眼閃亮亮地說：“不要錢，是免費的！一定是天使！”小女孩再次強調說。

        花盛與陸鶴相視一眼，送上門的好處可不多見啊。

        最后，在小女孩的熱情邀請下，倆人住進了她家。倆人這才知道，她的父親早已經去世，母親說是去南部找工作，走了五個月還沒有回來。

        姐弟二人，一個十四歲，一個六歲。姐姐叫多多，弟弟叫小魚。花盛在心里盤算著，這不就是‘多余’嗎？天下居然有這樣起名字的父母。饒是粗神經的他，心里都覺得膈應人。

        由于長期營養不良，他們長得遠不如其他孩子成熟。小魚的肚子比正常兒童的肚子大上不少，圓鼓鼓的。陸鶴到村子里跟其他人交換了四顆雞蛋，還有一些陳米打算隨便做點什么果腹。

        多多光著腳噠噠噠跑到屋子的一角捧出一大把野菜，對陸鶴說：“先生，您愿意吃這個嗎？”

        小魚吸吸鼻子，奶聲奶氣地說：“好吃的！”說著，捧起野菜大口大口嚼著葉子吃。

        陸鶴看了眼花盛，花盛要來幾根野菜，在倆孩子不經意的瞬間收入戒指空間。眨眼間，空間圖鑒上給出了種類說明，像是懸在空中的瀏覽器僅展現在花盛一人面前：

        【野生地：別名豬媽媽。春季開紫紅色花，有部分會帶黃色，花的形狀像是芝麻花，經常被當做芝麻花誤食。食用后，會出現嘔吐、頭暈、昏迷等癥狀。】

        花盛迅速的抓住小魚的手，一把將野菜扯下來，攔住小魚說：“你吃了多久？這東西有毒！”

        多多聽了慌張地半跪在地上拍著弟弟后背，“怎么辦？怎么辦啊！”

        陸鶴轉頭對花盛說：“應該是微毒，就怕常年累月的吃。”又問多多道：“吃多久了？”

        多多想了想帶著哭腔說：“上個月別人告訴我這個能吃才開始吃的。我弟弟會不會有事？”

        陸鶴簡單檢查了一下小魚的情況，推推眼鏡框說：“暫時沒發現問題。以后不要再吃這個了，吃多了會讓大腦麻痹，最后導致癡傻。對嗎？”

        花盛點點頭，陸鶴說的一點沒錯。

        花盛盯著面前年輕斯文的男人，從小到大都給他無所不能的感覺。總是將他照顧的無微不至，甚至一抬手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博學、體貼、會經營，言談優雅，又忠心耿耿，簡直是無法替代的存在。

        對了，還有一手超級棒的廚藝，可以說在花盛的心中，陸鶴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除了是只旱鴨子以外。

        “為什么不吃土豆？”花盛雙臂交叉，靠在墻上盯著姐弟二人問。

        多多不好意思地說：“我想用剩下的這些土豆換些錢”

        這話說來讓人不解，明明姐弟二人餓到生吃野菜的份上，要錢又有什么用呢？吊腳樓的內部看起來也不會讓他們缺衣少食的。雖然簡陋，居家過日子的東西應有盡有，甚至對比其他貧苦鄰居而言可以說比較齊全的了。

        “弟弟還小，不能走太遠的路。我還有爺爺，爺爺生病起不來床。我想攢些錢，等到有摩托車來的時候，雇一輛摩托車帶著爺爺和弟弟到南部找媽媽去。”多多不好意思地扯了扯破掉的衣角，缺乏水源洗滌，衣衫早已看不出原來的色彩。

        多多沒說的是，她們這里太過貧窮，一般以拉人為生的摩托車是不會在這里攬客的。如果非要等，大概一個半月左右能幸運的等來一輛能正常行駛的。而多數滯留在此處的都是摩托車出現大大小小的故障無法行駛的。

        “那你爺爺怎么不在這里住？”花盛疑惑地問。他聽聞多多沒有提到爸爸，想必是段不夠美好的回憶，于是也避而不提。

        多多不符合她年紀的嘆息一聲，緩慢而悲傷地說：“爺爺年紀大，一身病痛。他不想拖累我跟弟弟，自己住到村子的另一端去了。他說，他去那邊等著他的天堂，到時候就能遇到爸爸了。我想快點找到媽媽給爺爺治病”

        沒想到他不提，多多自己提到爸爸。花盛走上前，拿出還帶著花香的手帕，折疊帶有繡線的地方輕柔的給多多擦拭眼角的淚水。

        多多尾音帶著哭腔，花盛望著破敗的屋頂久久沒有說話。透過漏頂的屋頂，他看到一只孤獨的鳥兒不斷的在空中徘徊，不知道像他們之中的誰。

        多多望著面前沉默無言的人，陡然打破寂靜的氣氛說：“哥哥，你好像天使啊。”

        “你也是天使。”花盛歪著頭笑著說。

        多多有感而發道：“不，只有漂亮的人才能成為天使。”

        花盛凝視著她，眼中似乎還乘飛著那只孤獨的飛鳥。清澈的嗓音放低，竟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往：“記住了，人生而有翼，是一生匍匐前行做螻蟻，還是觸摸銀河，全都在于你自己的靈魂而并非他人的評議。”

        揉揉多多的頭，花盛靠著窗戶坐下來，找出一個魔方開始擺弄。

        多多安靜地坐在他身側，雖然不明白魔方是什么東西，還是睜大眼睛好奇的看著。靜了一會兒，花盛狀似無意地說：“在你弟弟小魚心里，你就是他的天使。”多多怔了怔，兩人之后再也沒說話。

        陸鶴埋頭烹飪，簡單的食材簡單的料理，端在盤中卻是與眾不同的味道。花盛甚至覺得他會不會在里面偷偷地放了黃油。香氣很快縈繞在屋內，陸鶴帶來的烹飪工具少兒專精，又是位把握火候的一把好手。

        “我能幫你做點什么嗎？”多多湊近小心翼翼地說。

        “剛過來的小路上有紫色桿綠色葉子的野菜，你挖一點過來，我要放到糙米飯里。”陸鶴說的是紫薺菜，在陸地上時，紫薺菜賣的可不便宜。自詡綠色有機菜，只能在棚里精心呵護才能成長，哪里想到到了灰島遍地都是。

        陸鶴煮好雞蛋剝好皮遞到花盛手里，花盛咬了一口，露出金黃色軟嫩的蛋黃。八分熟，雞蛋最有營養的熟度。

        等到多多帶著弟弟挖了滿滿一籃子紫薺菜回來，陸鶴又把另外兩顆提前拿出來的七分熟的雞蛋送到姐弟二人手中。兩個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被燙的倒吸氣。七分熟適合腸胃嬌嫩的人來吃，姐弟二人是符合的。

        接著是灰島上特有的橙黃色的土豆紫薺糙米飯。陸鶴烹飪熟度極快。

        小魚舔著手指頭，興奮地跟多多說：“姐兒，這比去年吃過的豆腐還要好吃！”

        花盛把碗里的糙米飯撥給他一些，看他狼吞虎咽地樣子特意跟他說話讓他吃的慢些：“你還吃過什么好吃的？”

        小魚端著臉大的海碗想了半天，把目光轉向多多。多多擺擺頭，沮喪地說：“不記得了。”

        花盛與陸鶴相視看了一眼。

        實際上，姐弟二人很久沒有正經吃過食物了，這一餐對于花盛與陸鶴而言，簡陋的不能再簡陋。而對于姐弟二人來說，加了油水的飯菜卻是短暫的人生當中難得的珍饈。

        到了半夜，事情壞了。

        小魚先捂著肚子嗚嗚哭，多多半夢半醒的抱著他拍著背。很快她也覺得腸子跟胃攪拌在一起，她躺在地上痛苦的捂著腹部嗚咽，另一只手還不忘幫弟弟揉肚子。

        花盛急的團團轉，忽然想起，姐弟二人腸道經常處于半饑餓狀態。聽多多的意思，他們能吃到的最好的食物就是土豆。絕大多數吃的是河邊采挖的野菜。不沾一點油水的，甚至只有零星幾顆鹽粒粒下去。

        普普通通的雞蛋是他們的腸胃超負荷運轉，根本消化不了一整個雞蛋的養分。陸鶴拍拍花盛的肩膀，安撫道：“應該是雞蛋的問題。”

        花盛嘆了一口氣，想起前兩天自己食物中毒的樣子，耳朵尖紅透了說：“我還以為我又弄錯了。以前沒用過戒指看東西，到底準不準我也說不清楚。”

        陸鶴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準是肯定準的，你得記住用它辨別毒性。海島上的東西跟陸地上不一樣。等到安全點的地方你再好好的用‘那個’歸歸類。我想它總會給你幫助的。”

        說著又想起發生的事情，壓低聲音冷笑道：“下次再撿到通往天國的鑰匙前，記得讓我準備好水，別tm動不動就枯萎了。記住了么，小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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