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來，京都城中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命案。有消息傳出，重翻往例，這是一起連環案件。而此前的案件，因為太過離奇且找不到線索，一直秘而不宣。因著這一起命案死者的身份較特殊，這次竟得到了廷尉卿的特別重視。

        據白喆那日所說，被害者死相極其恐怖，嚇暈了不少人。

        我隱隱覺得這樁命案與我之前在豫王府的所見所聞有很大關系，因此決定去查探查探。

        鑒于之前的教訓，這次我先找來了廷尉府的布局圖仔細研究了一番。尸體應被送往了廷尉府，我決定先去一下現場找找線索。

        夜間，我偷偷尋至案發地點，不曾想竟然來到了葉府。

        案發的房間被封鎖，借著皎潔的月光，通過紙糊的窗戶上戳出的小洞，只見屋內的地面上有一大塊污漬，像是干透的血跡，其余倒是整整齊齊。出了這樣的事，葉府上的人各自閉門不出，這個時候去找葉澤蘭和賀遲楓似乎也不太妥當，看來，得找個合適的時間，親自登門拜訪一下了。

        此處沒找到別的有用的信息，還是去一趟廷尉府看看。我撤開支在墻上的胳膊，轉身卻見到對面屋頂上立著個人正望著我，一襲白衣，背著把佩劍，披星戴月，美得似畫。

        下一刻他便轉身飛去，我一躍而起，飛身上了屋頂去追。沒了法術，多少還是有點功夫傍身的。

        寒涼的晚風拂過我的面頰，瓦片踩得啪啪作響，我倆一前一后躍過不少處院子。大概是甩不掉我，他不再跑，停在那兒一動不動。我躍至他身后正欲對他出招，他便先轉過身朝我做了個“噓”的手勢，我的手生生停在他面前。

        這男子生的十分精致好看，與師父的淡然出塵不同，他一襲白衣襯得他越發氣質干凈，清爽利落，像是山間泠泠的清泉。

        這人，我見過。

        兩年前，我外出游歷尋找定界珠的途中，遇到過他。當時的情景頗為戲劇化，他白衣飄飄從天而降出手救了我，親手斬殺了一只倒霉的虎妖，之后便十分高冷的揚長而去。

        有趣的是，當時我并無什么危險，正跟那只妖辯論。

        虎妖惡狠狠道:“你知道為何我們做妖的，很多都想要化做人形嗎？”

        未等我回答，它自顧自道，“你們人，實在可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好地方都被你們給霸占，還對我們喊打喊殺！我們要想擴大活動范圍，只好化做人的模樣！若一個不小心暴露，還會被你們抽筋剝皮、挫骨揚灰！”

        我反唇相譏:“霸占？萬物存于世間，誰不爭一席之地？”

        “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占為己有！”

        “笑話！你自己的窩能讓人進去轉悠嗎？”

        “我有自己的窩，我便知足，可你們人太過貪婪，巴不得整個天地都是你們的。”

        “你若有能力，你也會這樣做。”我悠悠道，“若非你們犯人在先，我們人自然不會形成一見你們便要打殺的想法。人妖勢不兩立的觀念，正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經驗重復而根深蒂固的。”

        “誰說是我們犯人在先？即使我們什么都不做，還不是照樣會被你們趕盡殺絕？！只因我們不是人，只因你們害怕！比你們強大的，你們佯裝敬畏，比你們弱小的，便為所欲為肆意踐踏！”虎妖說到動情處，眼底閃現著淚花。

        沒等我想好如何作答，下一刻它便被眼前這人滅了。

        “下面是廷尉府。”他低聲道。

        果然，這屋頂已比方才的高出了不少，四下還有眾多士兵，燈火通明，守衛森嚴。

        他把佩劍拿在手中，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倆一同俯身，免得被發現。

        我扶著一塊瓦片，低聲問他：“你怎么來了？”

        他斜睨著我道：“大概和你一樣目的。”

        “你認為我此次有何目的？”

        “你猜。”

        “……”我很不友好的翻了個白眼，視線不經意落在他的吊著小玉墜的劍柄上，只見上面刻了一個小小的“裴”字。

        原來他姓裴啊。這個姓氏在我看來倒是新奇。

        沒等我開口，他便問:“女的？”

        我毫不心虛的道:“男的。”

        “女扮男裝。”他斬釘截鐵道，然后不屑的嗤笑，“原來這竟是你的特殊癖好。”

        我抵死不認，反問：“那你也是女扮男裝？”這么快被戳穿我頗不服氣。

        “你可以拿出點兒證據證明。”

        我哼道：“比如？”

        他昂起頭，我看到了他漂亮的喉結。裴某人看著我挑眉道：“這次你沒有。”

        原來他還記得我。但他的關注點和記憶力真令我汗顏。

        那次初遇我也使用了幻形術變成了男子。要不是我現今法術失靈，喉結我會沒有？別說喉結，該有的我都會有。

        我倆在堂堂廷尉府的屋頂上爭辯這個，也真是閑的沒事干。

        我啐了句“無聊”，遂看向下方，不再理會他。

        我正觀察著廷尉府四周的布局，結果，一旁的他當斷則斷，簡單粗暴的施了個咒，底下的士兵便全昏倒在地上。

        “這樣快些，沒人知道是我們做的。”他站起身，將劍別回腰間，負手而立。

        “什么我們，是你，你自己做的。”我立馬跟他撇清關系，也站了起來。

        他倒也沒再說什么，施施然落了地，抬頭瞥了我一眼，隨后俯身撿起地上躺著的人手里的熄滅的火把，施咒將其點燃，舉著便兀自堂而皇之的走進了廷尉府的牢房。

        沒了法術，我原本沒打算闖進去，既然他沖鋒在前，不能辜負他的一番辛苦，于是我便跟著他進了牢獄中，仿佛方才那番頗不厚道的話不是我說的。

        獄中不見天日，只靠墻壁上的燭火照著，空氣中更是彌散著各種難以描述的氣味。整座牢房中一片寂靜，他不止放倒了守衛，連收押的犯人也皆被放倒了。如此一來，確實不會有人發現了。

        來到停尸房，惡臭之氣更加濃郁，熏得我幾欲昏厥。裴某人發現了我的異常，便不由分說的朝我頭上敲了一下，頓時，那些氣味便消散了。

        我尷尬道:“謝謝啊。”

        他嗤笑道:“暫時封住了你的嗅覺，一個時辰后自動恢復。不然還沒等發現什么，你便先和他們躺在這兒了。”

        “……”

        停尸房中，躺了四五具蓋著白布的尸體。我和他默契的對視一眼，各自查找我們要找的那人。

        妖怪見過不少，死人還是頭一次見。我極力將眼瞇成一條縫，臉皺成了一團，仿佛這般就能少受些視覺沖擊，連翻開了兩具都是壯漢模樣面色鐵青的男人，他倒是一翻便找到了。

        “在這兒。”

        我連忙湊過去，冷不防一下子全看仔細了，頓時汗毛倒豎。不出所料的話這妹妹大概是這里面模樣最嚇人的了吧……

        小妹妹約莫才十五六歲的模樣，面目全非，唇色發白，脖頸處爛了一個大口子，血已板結，肉漸糜爛，血肉模糊，像是被撕裂開來的。她身上的衣裙被血染黑了一大片，緊貼著身體，手上也全是血跡。

        原來所傳并非空穴來風，難怪嚇暈了不少人，差點連我也搭進去湊數了。

        火星四濺，劈啪作響。

        好一會兒，這才逐漸平復下來。

        他道:“喂，怎么樣？”

        我穩住心神，干咳了一聲，硬著頭皮直面慘淡的女尸，直盯了幾秒后似是麻木了，淡定道:“沒事。”

        裴某人無情嘲笑道:“就你這膽子還敢一個人來探案？”

        “方才那是沒準備好！現在我可不怕了。”

        “哦～”他故意拉長聲線，恍然道，“原來是沒準備好啊。那你看吧，方才我大體檢查了一遍。只有這一處傷口。”

        “你怎么確定你和我要找的人就是她？”

        裴某人淡淡道:“葉澤蘭的貼身丫鬟被害，滿城皆知。依這幾位的身形來看，此處只有她是女子。”

        沒想到她不僅是葉府中人，竟還是葉澤蘭的貼身丫鬟。

        這兇手簡直非人哉，未免也太過血腥殘暴了。既不是直接捅刀子，也不是一般的下毒藥。什么仇什么怨犯得上用如此惡劣的手段！好好的小姑娘給人家弄這么大個口子，想必死前一定十分痛苦。

        我嘆了口氣。電光火石間，我腦海中浮現出了某個身影，霎時脊背發涼。

        “你可看出什么了？”他雖然在問我，可那神色分明就差把“我就不信你還能看出點什么名堂來”寫臉上了。真叫人不爽。

        “唉，這我還真看不出來，不妨你告訴我？”我假意難為情道，心中卻是大大的不屑。我倒要看看他看出什么來。

        他卻道:“我們先出去再說。在這兒當面揭人家傷疤不太好。”

        此時外面響起了斥責聲和多人的腳步聲，想來是其他人發現了異樣正朝這邊趕來。

        裴某人將白布給小妹妹蓋上，便將火把扔出停尸房，拖著我施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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