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舊京洛陽
眼前這座巍峨壯觀卻又頹廢破敗的城門,乃洛陽十二門之一的上東門。由于受到戰火和雨水的洗禮,墻垣倒塌多處,光從外表來看,已經無法讓人聯系起那個昔日的繁華古都,洛陽。
從平縣至此,陳諾一行人馬一路平安到達,頗為順利。
在平陰縣時,他帶走了縣令鄒靚,又讓鄒靚推薦胖子掾屬陳道非暫時接任縣令一職。這邊安排好后,也立即揮軍東向,直抵平縣。也正是因為先時一戰順手解決了平縣駐軍,是以這一路走來毫無阻攔。要說起來,平陰一戰不但射殺了平縣都尉,且唬得平縣縣令不知去向,丟了座空城與陳諾,陳諾倒是省了不少力氣來處理其他事。
平陰之戰,他曾俘虜賊兵不下千數,兵器糧草無算,更有戰馬五十匹。這批戰馬當然是直接沒收,補入三百騎里面,至于千數俘虜,實在養不起那么多人,且這些人良莠不齊,陳諾乃精簡其中能戰者兩三百數,納入所部,算是填補之前的損耗,讓部隊數保持在三千左右。至于那些剩下的人馬,陳諾直接將其交由新任縣令陳道非手上,讓他自行處理。
在平縣耽擱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黑早他也就帶領所部從平縣一路西南行,過邙山,涉陽渠水,從洛陽東面上首的上東門入城。
洛陽已是一片廢墟,陳諾之前沒有來過,但單單從那些廢墟堆里,也不難看出這座古城之前的輝煌。
聽說洛陽未毀時,外城有十二座城門,城內則有二十四條主要街道,縱橫交錯,四通八達。街道兩側種植粟、漆、梓、桐四種行道樹,并且修建了排水渠道。內城更有南北二宮,南宮為朝議之地,北宮為后寢之所。
南宮外有四座城門,分別為南方朱雀門,北方玄武門,東方蒼龍門,西方白虎門。有五排殿宇,為卻非、為崇德、為中德、為千秋萬歲、為平朔。北宮則有溫錺殿、安福殿、和歡殿、德陽殿、宣明殿、平洪殿……旁邊更有太倉、武庫、濯龍園等等,京觀巍巍,可謂盛極一時。洛陽之盛起于光武,洛陽之敗,敗于董卓。
史書有言,初平元年春二月,董卓乃徙天子都長安。臨走前更是喪心病狂,焚毀洛陽宮室人家,發掘陵墓,盜取財物以自足。這之后,等到孫堅第一個進入洛陽,‘舊京空虛,數百里中無人煙’,可見其之慘烈!
要算起來,這董卓焚毀洛陽距今也整整兩年過去了,可這里,創傷仍是未能愈合。被大火燒毀的城門,熏黑的城墻,頹敗的屋脊,零碎的屋瓦,以及斑駁的青石板上苔痕今年又添了的新綠,無不向每一個駐足者述說著它的滄桑過往。
陳諾沒有見過盛世時的洛陽,自然對破敗后的洛陽沒有那種鮮明對比的感觸,但面對眼前滿目的瘡痍,他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下來。這就是洛陽,東漢的古都,卻因為一場大火消匿于無形,多少人埋骨在此,多少孤魂不得安寧?
旁人發現更多的是枯骨,是滿目的荊棘攔道,是數里無人煙的修羅場,沒有一個人提得起興趣。好多人都開始埋怨起來,這舊京還不如野外來得干凈,在這里面扎營,實在是遭罪。
陳諾一路帶著人馬行來,也終于明白董卓為什么要棄洛陽于不顧了。原來,這里已無一處是可利用的。城門的外表雖看起來巍峨壯觀,卻是華而不實,多為戰火所焚,根本起不到隔絕內外的作用。就算城墻,亦是為當初的戰火和積年的雨水所沖刷,加上沒有及時修葺,坍塌多處,甚至可以騎著墻縫爬進城來。城門無門,城墻無墻,談何起到防護的作用?這且不說,最起碼,一座城池要有人,有人才有煙火,有煙火才能有活力,有活力才能各行其是,兼分士農工商,有士農工商才有交稅的人,有了稅收,方才可維持一支軍隊,一套行政機構的運轉。而若沒有人,一切也免談!
“哎……”
陳諾輕嘆一口氣,對于眼前的狀況,他只能是以愛莫能助來形容。他想,若他有生之年,他能夠實現干戈休戚的局面,他當重修洛陽,還洛陽昔日之繁華。
遠處的夕陽如煙,緩緩墜落,蒞臨于高聳的城墻頭,顯得如此的滄桑味十足。陳諾發自內心一嘆,卻不知道該以何種語言來形容此刻內心的悲愴,只能是遠離人群,且行且遠。那從后趕上來的典韋,在得了朱靈、潘璋等人的囑托后,走到陳諾身后,向陳諾問道:“主公,天色不早了,我等是在城外安營還是在城內?請主公示下!”
陳諾回過神來,反問他:“城內城外還有什么區別嗎?”
是啊,的確是沒有區別了。城外是陽渠水,露天而營,城內雖有城墻護著,卻等于無,所以要說起來,的確不管是在城內還是在城外安營,已經沒有多大區別了。不過,眼看典韋抓耳撓腮的樣兒,知道他是明白不過來,也就指明他讓將軍隊直接出中東門,在城外駐扎就行了。
“那主公你……”
“我還想到南宮那邊轉轉……”
典韋明白了。他有保護陳諾的職責,故而像安營扎寨這種事情也只能是交到朱靈、潘璋等人手上,讓他們負責。他則另外挑選了百名親兵帶上,隨同他保護在陳諾身側。
荒郊古跡,陳諾縱然是有心一一踏足,但時間也不能允許。看著典韋牽過馬來,陳諾也即踩著單馬鐙,翻身而上,呼喝一聲,電馳而出。在他身后的典韋,平時是有馬不騎,喜歡鍛煉腳力,今次也不例外。眼看著陳諾策馬而出,他也立即是招呼一聲,同身后百數兒郎們緊追而去。可別說,典韋腳下有力,隨同他而來的這些親衛也很是耐跑,被陳諾馳馬丟開,不一時也能夠追上來。
當然,此時此地雖然是在城內,但因為年久沒有人煙,路上野草荊棘彌漫,甚至有多處泥坑,所以跑起來也不是那么的順暢。再說,陳諾也不想走馬觀花,某些殿宇舊跡,他還是愿意不時下來憑吊憑吊。一路而來,不覺到了南門這邊了,夕陽時已沒下了城墻頂,天色也已經不早了。在典韋的提醒下,陳諾知道是該往回趕了。
然而,一路人煙全無的洛陽城,在夕陽即將西墜之時,城南那邊居然有裊裊的炊煙升了起來。
陳諾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一眼,是,沒錯!的確有炊煙升起,且不止一家一戶!
陳諾叫上典韋,讓他仔細看看。典韋也立即警覺起來,看了兩眼,低聲道:“這也怪了,滿城沒有人煙,倒是在南門這邊卻有了人家。將軍,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或許這伙人是賊兵也說不一定,我等還是快快回去吧!”
看到典韋那副謹慎的樣兒,陳諾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那邊雖然沒有營帳,但滿城荒蕪如此,此處居然還有人敢在此安家落戶!若是普通民戶,那這伙人膽子也忒大了點,難道就不怕西涼騎兵襲擾?
陳諾一點頭,正要勒馬轉身,不想身后村中突然傳來‘梆梆梆’的金鐵敲擊之聲,接著有人鬼哭狼嚎,聲音凄厲,入耳悚然。鳴金在軍中乃是撤退的命令,這金聲傳到眾人耳鼓里,眾人是面面相覷,不知何意?但突然被這金聲驚動,眾人不免是內心惴惴不安起來。要知道,他們所立之處幾乎是斷壁殘垣,茅草叢生,跟荒郊野外并沒有多大的區別。加上此地前為董卓一場大火所焚,不知燒毀民房幾何,民戶幾數,又是在此黃昏落日之下,能不讓人因之浮想聯翩,從而心生膽怯?
其他人可以害怕,但典韋絕對不能,也絕對不會。他這人膽子從來都是豹子養的,哪里還知道一個怕字?眼看著諸人變色,他是立即對著他們當頭一聲喝罵,轉過身來,向陳諾一拱手,請求陳諾回營。
陳諾本是想就此回去的,不過聽這聲音不遠不近,也并沒有朝這邊來的跡象,也就心下大安。此時此地,照理說聽從典韋的意見兜馬回營是應該的,但陳諾突然起了好奇心,若不能了解清楚,似乎又勸不住自己。
“駕!”
陳諾一扯馬韁,往前馳去。
“唔!主公,主公!你要去哪里?”
茅草叢生,典韋是單手撩起袍子,害怕前路有不測,趕緊是從后緊追上來。他身后的那些親衛們,此時自然也不能落下,片時蜂擁著跑跟了過去。陳諾馬背上回頭望了典韋一眼,笑道:“說不定這些是普通人家,我等去他們那邊討口水喝也是不打緊的。”
“……”
典韋沒有二話,既然陳諾執意要去,他也只能追隨,“主公,你慢些!”
遠處的炊煙裊裊,金鐵之聲敲打了一陣又落下一陣,凄厲的喊叫聲過了一陣又來了一陣。
夕陽西下,天色也逐漸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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