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郎君方才剛喝了藥,正缺些甜食來去味,夫人回來得剛剛好。”謝淮不知趙妙元聽到了江樊的話,見眾人木愣愣的站在庭院里主動解圍。他接過畫扇和畫屏手里的兩個提籃往石桌方向走,然后趁著轉身給周苗遞去一個眼神。
周苗瞬間會意,她立即接過趙妙元手里的提籃。提籃有些重,隱隱透出寒意,錯估了提籃重量的周苗意外扯到頸側的傷口。
“嘶——”
“怎么了?”趙妙元連忙托住失重的提籃,聲音急切。
‘江樊’比趙妙元高出一個頭,伸手接提籃的時候,需要把身子矮下來,趙妙元的眼睛正好在她脖子那塊兒。初時趙妙元不察,等到她聽到那聲周苗不自覺發出的痛吟時,已經結痂的傷口還是滲出血來,洇紅了石青色的衣領。
“你受傷了!”趙妙元驚叫出聲,少有表情的臉多了幾絲漣漪,“你怎么會受傷?昨天明明還沒有。”
聽見趙妙元的話,孫幼清立刻將質問的眼神投向江樊和謝淮。
“這是怎么回事?”孫幼清問。聲音低沉,帶著上位者的威嚴。
謝淮和江樊見狀連忙跪下,院中的仆人也紛紛跪下。不過瞬息,就跪了一院子的人。趙妙元此時沒有心情幫著安撫孫幼清,她輕輕牽著周苗的手腕,帶到欄桿側坐下。
“回長公主……”謝淮幾乎在跪下瞬間就開口。
“謝淮你不要說話!”孫幼清不耐地打斷謝淮的話,用下巴示意江樊開口,“你說。”
“我……”江樊面露難色,一時想不到有什么辦法可以解釋。
夏日的午后,沉悶不已,院內沉寂一片,只有樹上傳來嘒嘒蟬鳴。蟬鳴聲愈是喧囂,院中眾人心緒就愈是煩躁,尤其除了孫幼清、周苗和趙妙元站在陰涼處之外,只有幫忙搬來藥箱的畫屏畫扇二人行動自如,其余人具都跪在地上。悶熱的空氣熏得人背脊發燙。
“此事確實與周姨娘無關!”眼見孫幼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謝淮終于忍不住再次請罪。
“實乃謝淮無狀!謝淮忘記了二郎尚在病中,一時興起與二郎比試,誤傷了二郎。”字字誠懇,叫人挑不出錯處,言罷,拜伏在地。
孫幼清原本不讓謝淮開口,便是擔心他為了替周苗脫罪,把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此刻聽他言辭懇切,果然信了幾分,臉色緩和不少。
“傷了脖子,又傷了手?”趙妙元已經將周苗的傷口包扎好。她上藥時仔細看了傷口的形狀,對于傷口的由來很是疑惑。隨后又意外發現周苗的手腕至魚際肌竟然還有一道更深的口子,更加覺得古怪。以至于聽到謝淮的解釋時,情不自禁就提出了疑問。
“這……”謝淮沉默了,周苗的傷口他有幫忙處理,所以他也很清楚那道口子的走向。說是因為比試而弄傷,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這是我的過錯,長公主殿下。”江樊試圖解釋,“我一時魯莽在書房打碎了茶盞,郎君幫忙收拾時才會意外弄傷。”
江樊知道這個理由很是生硬,但實在無法把一切都推到謝淮頭上。加上周苗之前確實打翻了一個茶盞,雖然并沒有被打碎,但想來她們也不會去確認。
“你是說,江家二郎是先后意外受傷?并不是一人所致?”孫幼清問。
“是。”江樊頂著孫幼清審視的目光,硬著頭皮承認。
“江樊,是這樣嗎?”孫幼清冷著臉,像是如果周苗否認,就要做些什么。
“……是。”周苗半天沒有說話,此刻突然被問到,遲疑地回答。
眼前三人分明在說謊,‘江樊’的傷口顯然另有隱情,但既然他們不愿意說,趙妙元也只能強壓下心中的古怪,皺著眉頭向孫幼清搖頭示意。
孫幼清明白趙妙元的意思,不快地吐了口氣,“既然如此,江樊!你日后可要記得多積功德,才回家來就意外落了水,比試切磋又意外傷了脖子,連撿個破碎的茶盞,都意外把手給劃傷了。這一番番的,便是犯了太歲,都不見得有這么多意外的。”
孫幼清這一番話連著說了幾個‘意外’,每個都是重音,便是周苗都聽出來孫幼清話里的諷刺了。她斟酌了片刻回復:“多謝長公主提點。”
“提點算不上,只是你要多多注意小心了。須知,此刻還是小打小鬧,但保不齊哪天你一個放松警惕,就連眨眼的功夫都不能有了。”
一番話夾槍帶棒地說出去,孫幼清痛快許多,眉眼看起來比一開始愉快很多。趙妙元見孫幼清終于舒心,忍不住微微笑起來,調侃道:“好了,長公主殿下終于發完威了。”
孫幼清嗔了趙妙元一眼,“都起來吧。這里不需要你們服侍,各自散去歇息吧。”
雖然跪了一段時間,但能在近前伺候的都是有分寸的,聽到這句話并沒有一擁而散,還是老老實實行了禮,然后陸續退出庭院。
江樊除了祭祖少有下跪的時候,面見圣人的時候,也因為深受寵愛,只用行拜禮。這回一下子跪了這么久,又是用的周苗的身軀,起身時不可避免的晃了晃,謝淮下意識讓他搭了下胳膊。孫幼清看到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什么。
“沒有想到陪你回來竟然花費了這么多時間,你往日靜坐的時辰已經過了,今日要不要暫時先放過自己一下?”孫幼清問趙妙元。
“我過會兒再去補上就是了,不去我心不安。”趙妙元微笑著搖頭,拒絕了孫幼清的建議,“倒是你,今日多謝了。”
“謝什么!”孫幼清灑然一笑,“行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要去鴻臚寺接人了。”
孫幼清比趙妙元嫁人要早些時間,卻是同年大婚,此時還是蜜里調油的階段。聽著孫幼清表面嫌棄,實際甜蜜的口吻,趙妙元說道:“萬朝節將近,各國使臣即日出發,鴻瀘寺此刻正是最忙的時候。過了這段時間,等一切安排妥當,就好多了。”
“放心,我都明白的。每年這個時候都是鴻瀘寺最忙的時候,我就是這么一說。使臣來訪是件大事,他又向來是個小心謹慎的,本意上我并不認為他這樣有什么不好。只是……”孫幼清斟酌了片刻,停步轉頭看了眼一并過來送她出門的江樊三人,用更小的聲音說著:
“只是我總擔心他會得罪人……”提到駙馬爺夏行彥,孫幼清的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擔憂的愁緒,“他之前是翰林院的修撰,在鴻臚寺里沒有友人也沒有基礎,有些處事上的規矩恐怕沒有人愿意教給他。要是一般時候,他想要自己摸索著慢慢來也沒什么,但是這個時間點……”
孫幼清說著,步子越來越慢。江樊和謝淮二人明白孫幼清這是有話不能讓他們聽見,有意地拉住周苗,讓她先停了幾步才跟上去。趙妙元察覺到身后人的動靜,略略側過頭看了他們三人一眼,皺了皺眉頭。
孫幼清還在繼續說話:“他性子悶,人又板正,便是有人刻意刁難他,他也不會去理會。這些日子我總擔心他把許多事都一個人扛了。雖說萬朝節來臨之際,鴻臚寺忙碌些也正常,可是也太忙了些吧?每日都踩著宵禁進的家門,有一回還是巡街的士兵給送回來的。”
“見他忙碌又疲憊的,有幾次我差點就要開口讓他干脆在鴻臚寺過夜了。但我又聽聞,鴻臚寺里的其他官員并沒有這樣,只能打住。萬一被說是假勤快,該有多傷人啊。”
孫幼清的這種甜蜜的擔憂,趙妙元不是很能感同身受,但她能聽懂孫幼清的苦惱。方才還叫人害怕得恨不得將全身伏在地上的長公主,現在仿佛就是一個為情所困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小姑娘。趙妙元嘗試開解她,言道:
“駙馬為人正派,做事從心,不會在意這些的。你如果擔心他,可以告訴他。況且,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可是你這位長公主的駙馬爺,就算有人想要使絆子,也會多思考一下的。”
“若當真有人使絆子才好呢,怕只怕是風言風語。妙元,你不知道,那些一門心思汲取利益的人,他們的嘴簡直比后宅里的長舌婦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孫幼清說到這里,情難自禁地“嘖”了一聲。
雖然沒有見識過,但趙妙元試著去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也一臉嚴肅的贊同。她現在明白為什么孫幼清這樣惴惴不安了。對于夏行彥這樣的君子,閑言碎語才是最致命的,哪怕他本人對此毫不在意。
“眾口鑠金。”趙妙元點頭道。
“眾口鑠金。”孫幼清也重復道。然后她長舒一口氣,故作輕松地笑笑,“所以我一會兒得去敲打敲打他周圍的人,希望行彥不會看出來。我要叫他們知道,我家駙馬雖然為人低調,我卻不然。”
見孫幼清還有心思開玩笑,趙妙元總算放下心來,“便是看出來也無妨,駙馬見到你這樣為他出頭,內心只會覺得妥帖。”
孫幼清臉上一紅,嗔了趙妙元一眼,“不說我了,你呢?萬朝節將近,今年你也是要同國師和妙空一起準備祭祀事宜的吧?什么時候進宮準備?”
趙妙元假裝沒有發現孫幼清在轉移話題,“暫時還不清楚。往年都會選在萬朝節前的半旬左右,但我前些日子翻看過歷書,那幾天都不是什么好日子。觀星也看不了太長遠,所以我只能推測大概會提前進宮做準備。”
江樊等人本來有意落后她們幾步,加上孫幼清之前說話又有意壓低了聲音,所以完全聽不見她們的對話。現在恢復了音量,雖然聽得不清晰,但還是能夠零星聽到一些字眼。
‘觀星’兩個字讓謝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雖然他答應了江樊不會將靈魂交換一事告知趙妙元,也勉強同意暫時不通過趙妙元背后的國師府,為這件玄妙之事尋找解決辦法。但是只是不經意地問句話,應該不算違背江樊的命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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