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珍古齋,會客間。
謝淮和周苗各坐一邊,相對無言。
從江樊口中得知的真相,讓兩個人陷入一種難以描述的混亂。謝淮相對好些,他跟這件事沒有什么直接的關(guān)系,只是覺得整件事情,既荒誕又唏噓。但是周苗不一樣。在江樊的眼中,周苗簡直就是一個幸運逃脫罪責(zé)的罪犯。
那些話,像是蘸著鹽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周苗的心上。又疼,又刺,又麻。
周苗覺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上一刻,她還對未來充滿希望,下一刻她就直接失去了所有。而且,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是她散漫的態(tài)度,最終導(dǎo)致了這一切悲劇。
“二郎剛剛有些氣急,說的話是難聽了些,你不用太入心。”謝淮見周苗一副生不如死的樣子,勉強勸慰。
“是很難聽,但是事實,不是嗎?”周苗反問。
江樊情緒激動,說的話難免刻薄了些。但是一考慮到他說出這些話的原因,多難聽的話,都變得理所當然了。而且,無論江樊的情緒指向有多嚴重,他話里所表達的意思,跟她印象中的事情,是完全對得上的。
周苗根本一點可以辯駁的空間都沒有。
也就是說,她的手上真的握有兩條生命。紅玉和她有私怨,尚且罪不至死,更遑論一個尚在腹中的嬰孩?
“你覺得,他會怎么懲罰我?”周苗又問。
“如果是三年前,不好說。現(xiàn)在嘛……”謝淮想了想,然后說道,“夫人既然來了,就算二郎想要重提舊事,夫人也不會同意的!
“難道就不報仇了?”周苗驚訝。
謝淮看她像是認真在問這話,不是存了什么僥幸心理,譏笑一聲。
“報仇?你是話本聽多了嗎?”謝淮說道,“倘若你是賤籍,當然說打就打,說殺就殺?赡闳允橇技S便報私仇,是罔顧法紀的。到那時,你雖然是無意為之,我們卻是有意滋事了!
“江樊身為皇親國戚,也要在意這個嗎?”周苗不解。
“想要不在意,當然也能不在意。只是這個代價,江家承受不起!敝x淮淡淡道。
“原來你們也不比尋常老百姓優(yōu)越在哪兒啊!敝苊绺锌。
聞言,謝淮看著周苗的眼神有些驚奇。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這件事情沒有關(guān)系呢。你就這么希望以命相抵?”謝淮眉頭一挑。
“當然不!”周苗果斷否認,“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做些什么!
“那你就想想,自己能夠做些什么!敝x淮說道。
房間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屋內(nèi)光線昏暗。湘妃竹制的簾子,沒有被完全拉起。窗下的花瓶里,插著幾支嬌艷欲滴的海棠花。紫砂陶瓷的香爐放在正對著房門的那堵墻邊,幾縷白煙悠悠飄起,墻上掛著的三幅美人圖,被煙熏得好像是騰云駕霧一般。
謝淮一時無聊,把花瓶拿了下來,重新給花瓶插花。
良久,房門被推開,門外站著趙妙元和似乎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的江樊。
“冷靜了?”謝淮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語氣涼涼。
“暫時冷靜了。”江樊眉眼不抬,徑直坐到謝淮的身邊。
趙妙元坐在周苗的左手邊。自從她坐下之后,周苗就一直表現(xiàn)得惴惴不安。
“江樊!敝苊缂m結(jié)了好半天,鼓起勇氣喊道。
江樊雖然暫時恢復(fù)了平靜,但是心里還憋著火,壓根兒當周苗不存在。聽到周苗叫他的名字,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跟謝淮一樣抱著胳膊靠在椅背上,翹著腳,雙目緊閉,假裝正在閉目養(yǎng)神。
“江樊。”周苗再次叫道。
江樊仍然不做反應(yīng)。趙妙元和謝淮覺得尷尬,對視一眼,然后一個用扇子戳了一下江樊的胳膊,一個主動開口給臺階。
“你是有什么事情想問他嗎?”趙妙元說道,“你先問,說不定我知道答案!
周苗聞言一愣。
這個房間里如果說有誰,是她無法面對的,那就是趙妙元了。江樊對她的怒火讓她覺得安心,但是趙妙元的善意,卻讓她感到自慚形穢。
“周苗?”趙妙元見周苗沒有反應(yīng),輕聲喊了她一聲。
周苗猶豫了一下,才問道:“夫人可知道,紅玉后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紅玉?”趙妙元愣了一下,“當年把賣身契還給她之后,她應(yīng)該就回家去了吧?怎么了嗎?”
“死了!苯疀鰶龅乜戳酥苊缫谎,然后說道,“聽說當年她剛回去沒多久,就被她的爹娘嫁給了一個傻子。成婚當夜人就死了。尸體當時被胡亂扔到了荒地里。至于她的那個妹妹,也差點被傻子的爹娘要走,用來頂替紅玉!
“竟是如此。”趙妙元嘆道。
周苗雖然早有準備,但卻沒想到紅玉的結(jié)局竟如此凄慘,心中大為震動。她低著頭,沉思許久,忽然“撲通”一聲,在趙妙元面前雙膝跪下。
“你這是做什么?”趙妙元連忙起身,偏離周苗正對的方向。
“周苗心知此時還要提出請求,實是無恥至極!但是,周苗已經(jīng)別無他法,希望夫人能夠應(yīng)允周苗的請求!”說完,她雙掌交叉在額前,鄭重地向趙妙元磕了一個響頭。
江樊聽到這話,覺得荒謬極了,直起身子想要發(fā)作,卻被謝淮用扇子攔住。
“且先看看。”謝淮悄聲說道。
“有事,你大可直說。不必如此!壁w妙元蹲下身,想要把周苗拉起來。
“就讓我這么說吧!敝苊缢浪腊侵孛。
“你說!壁w妙元無奈,于是只能席地坐下。
“我所求有三。第一:我想同您要來萍心的賣身契,讓她離開江府。第二:我希望您能替紅玉作法,讓她得以安息。第三:我想請您出面,把紅玉的妹妹帶離她們家,然后轉(zhuǎn)交給萍心,代為撫養(yǎng)!敝苊鐟┣蟮。
“你的請求不難應(yīng)允。可是我想知道,之后呢?萍心帶著個女孩兒,恐怕生活不易。”趙妙元沒有馬上同意周苗的請求。
周苗趴伏著,慢慢抬起頭。
“我之前跟傅夫子提過,問他能不能到時候收留我在私塾上做活,他同意了。”
“你把……告訴他了?”趙妙元微微睜大了眼睛。
“沒有。”周苗搖搖頭,“我只是騙他說,我在江府簽了短約,再過不久就可以離開江府了。問他的私塾里,缺不缺個能干活的。”
姨娘變成了短工?
其余的三個人心想:這個謊話太蹩腳了,傅言蹊肯定沒有相信,只是出于禮貌沒有細問而已。
“所以,你是打算讓萍心和紅玉的妹妹,先到私塾里待著?”趙妙元反問。
“是!敝苊缁氐。
“你的請求,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不過,我會把你的打算也一并告訴她。如果她同意了,我就讓人把賣身契還給她!壁w妙元說道。
“多謝夫人!”周苗大喜,然后低聲繼續(xù)說道:“這是我能想到的,對紅玉最好的補償了!
說完,周苗深深地看了趙妙元一眼,繼續(xù)伏倒。
“夫人,小郎君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算上這件事情,我已經(jīng)欠你太多,不知該如何償還了。所以,如果您不嫌棄,我愿自此守持禁戒,日夜為你和小郎君祈愿!
趙妙元總算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深深嘆了口氣,無奈地轉(zhuǎn)頭看了眼江樊,然后把之前對他的解釋,搬出來重說一遍。
“你什么都不欠我,周苗。孩子的事情,你或許有責(zé)任,但是我已經(jīng)處罰過你了。再往后,就都與你無關(guān)了。我沒有摔倒,我只是差點摔倒。造成最后這一切的原因有很多,你不是唯一的那一個,你甚至不是最主要的那一個。”
“夫人,你不必為我開脫。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敝苊绺韭牪贿M去,猶自請罪。
“我沒有在為你開脫。周苗,你把頭抬起來,聽我說!壁w妙元伸手輕輕拍了拍周苗的肩膀。
“你聽我說,我沒有在為你開脫!壁w妙元看著周苗的眼睛說道,“我會這么說,是因為我真的就是這么想的。我沒有你們想的那么高潔,好像一點脾氣都沒有,好像可以隨隨便便地,就能夠容忍一切罪孽。我是一個母親,你明白嗎?周苗。如果你真的是罪魁禍首,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容忍你這么久。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我認定了這件事情,跟你和紅玉的關(guān)系不大,所以我們今日才能這么平靜地對話。”
“所有你現(xiàn)在認為的寬恕行為,全都是你們在多想。那些處罰是剛剛好的,包括處罰紅玉的也一樣。她不是因為這件事情離開的,她是因為自己偷懶,所以才被趕走的。而且,當年我把你和紅玉叫到屋里問話的時候,她仍然不知悔過,一直試圖讓我重罰你。甚至不惜扯謊騙人。”
趙妙元說得苦口婆心,但是周苗仍然覺得她這是出于善意。表面上,周苗雖然順勢站了起來,裝作聽懂了她的意思,但是心里已經(jīng)決定,按照自己原本的打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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