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城門邊,草棚下。
“師侄,請問你有何事?”孫妙真看著江樊在自己面前來回踱步,笑容溫和卻語氣無奈。
“我……”江樊欲言又止,看了孫妙真一眼之后,又唉聲嘆氣地想要轉身離開。
“師侄但說無妨。”孫妙真把手上的卷冊放下,認真地說道。
“那我說了?”江樊猶豫道。
“說吧。”孫妙真往一旁的長凳上示意。
江樊順應地坐下,然后把身子轉向孫妙真的那一側。
“你說,這幾日我師父在做什么?”江樊問道。
“若想知道,上山不就知道了嗎?”孫妙真沒想到江樊一直苦惱,想問又不敢問的居然是這個,笑意更深。
“不行。”江樊搖搖頭,“我答應了太師伯,這幾日不上山去打擾師傅。”
“師父又在拿小輩取樂。”孫妙真笑著搖頭,“你且放心,師父就是這么一說。都是同門,哪里有什么打擾不打擾的?”
江樊心念一動,但是猶猶豫豫之下,最終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
“既然答應了,還是允諾比較好。而且,萬一真的打擾到師傅就不好了。”江樊說道,“我只是很好奇,太師伯會帶師傅做些什么。”
“你這么問,我也不清楚啊。”孫妙真回答道,“在這山上能做的事情很多。看山看水,看樹看云,看書修行。這些不都是事嗎?”
“太師伯說,這幾天要帶她好好看看這飛鳳山。”江樊說。
“那興許是看看這山上的景色吧?”孫妙真說道,“師父最喜歡上后山的山澗那里靜坐,興許也帶師弟去了。”
“那里有什么不一樣的嗎?”江樊問道。
飛鳳山已經是人杰地靈之地,卻有一個地方能讓鄭玄璣經常過去,一定有什么特別之處。
“那里有棵銀杏樹。”孫妙真想了想,“此時正是賞銀杏的時候。那顆銀杏樹,在這山上很多年了。你瞧,這飛鳳山處處蒼翠欲滴,但是唯獨那里,有不一樣的色彩。”
“聽起來真不錯,那師傅肯定很喜歡,說不定都忘了我在山下了。”江樊語氣發酸。
孫妙真越發無奈,輕嘆一聲之后站起來,說道:“走吧,我帶你上山。”
“我不是這個意思。”江樊推脫了一下。
“沒關系,反正后天就是大典。早一天上去,晚一天上去都是一樣的。”孫妙真說道,“我本來今日也要上山去問問后邊的安排,師侄就當是陪我上去一趟。至于之后還下不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不敢請耳,固所愿也。”江樊眼睛一亮。
飛鳳山,后山。
趙妙元扛著根長竹竿站在樹下,竹筐放在她的腳邊,只等她找準位置,就能收獲一個籮筐的野板栗。她瞇著眼睛抬頭看,仔細分辨了一下葉子間的栗子,看到繁密處時,用力拿竹竿一打,嘩啦啦掉下來一堆栗子,像是下雨那樣。
有些栗子尚未爆開,還帶著毛茸茸的表皮。趙妙元擔心被它們砸著,栗子剛剛落下,就連忙向后倒退了幾步。腳步靈動,動作敏捷,瞧著就是熟手。
待到栗子全部落了地,她又用放在竹筐里的那根火鉗,將地上的板栗一一撿起。栗子個頭小,一個個撿起來扔進竹筐里,是個繁瑣且磨人的勞動。但趙妙元不僅沒有覺得不耐煩,眉目里還帶著某種抑制不住的喜悅。
“喲!這么多的栗子,廚房今日要包粽子?”鄭玄璣背著手,施施然地走過來。
“師伯。”趙妙元聽到他的聲音,立即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向鄭玄璣行禮。
“我來打,你來撿?”鄭玄璣撿起那根被趙妙元放在一旁的竹竿。
“……好。”趙妙元遲疑了一下。
“這幾日覺得如何?”鄭玄璣抬頭,圍著板栗樹轉了一圈。
“一切都好,勞師伯費心。”趙妙元回答時,沒有像往常那般一直立著身子,而是繼續低頭撿板栗。
這么有失禮儀的舉動,放在別處是要被指指點點的。但是趙妙元太守規矩,鄭玄璣反倒希望她不要太一板一眼。看見她沒有木在一旁,鄭玄璣在心里暗笑。
“比起你夫家如何?”鄭玄璣又問。
“江府深宅大院,與飛鳳山是不一樣的景色,不能與之比較。”趙妙元想了一下才回答。
“那比起祁山又如何?”鄭玄璣說完,做好準備敲打的動作,“退!”
趙妙元眼疾手快,連忙退后。看到下完一片栗子雨之后,她才回道:“在祁山,除了每日做功課,很少做這些。每日要用的東西,都是從山下村民那里采買的。”
“只誦經讀卷?”鄭玄璣正用石頭砸開一個嫩板栗的表皮,聽到這些當即停手。
“也不是。”趙妙元搖搖頭,“灑掃、洗衣、做飯,這些事情我們也是自己做的。只不過,山上雖大,卻不能由著我們在上面自給自得。許是祁山上的泥土不適合種菜,師父種過一兩回,可是沒有一回是發了芽的。”
“京城的靈氣,大都聚到王城里去了。不過,適不適合種菜倒跟那座山沒什么關系。你師父這人,除了你們兩個小娃娃,什么都沒養大過。”鄭玄璣笑出聲,然后把栗子扔進嘴里。
“等大典結束,我跟你們一起回京城。”鄭玄璣又道。
趙妙元愣了一下,轉頭去看他,眼中既驚訝又驚喜,還有那么點小小的疑惑。
“你的表情現在好讀多了。”鄭玄璣笑了一下,又開了個板栗,解釋道:“京城太沉悶了,養不出幾個鮮活的人。我算是去給京城添幾分靈氣的。”
“師父如果看到您,一定很高興。”趙妙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日近西山,天邊是一片瑰麗的紫色。趙妙元背著滿滿一筐野板栗,手里拿著長竹竿,跟鄭玄璣一道往回走。路上途經他們近來每日早晨都會去靜坐的山澗,趙妙元下意識停了步。頭頂是金黃稠密的銀杏葉,右手邊是飛瀑激蕩的山澗,水落潭中,飛虹跨澗。
“若是喜歡,你往后可以常來,或者去別處走走也行。總之,別總悶在京城里。多走走,多看看,也不至于總是把自己繞進去。”鄭玄璣說道。
趙妙元的眼里映著整個飛鳳山的秋天,雖然只短短呆了幾天,卻叫她難得升起長住的念頭。
“師伯,這回你去京城,能把師父帶走嗎?”趙妙元忽而問道。
或許當年李玄誠是自愿跟隨前任國師去往京城的,也是自愿在京城一呆就是幾十年的,但是心里的一隅,總還是想著要落葉歸根的。
“或許能,或許不能。”鄭玄璣不敢隨口做出保證,“不過我會盡量勸服那位陛下,讓玄誠能夠去到更遠一點的地方。”
“這樣也好。師兄,我是不擔心的……”趙妙元剛想說出她對孫詠璋的信任,卻發現目之所及處,有一個向自己奔跑而來的身影。
“師傅——”江樊搖搖喊道。
趙妙元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被擁進了一個熱烈又干燥的懷抱里。她聽見背后的竹筐里被裝得滿滿當當的野板栗,被這個擁抱撞出來一些,落在銀杏葉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師傅。”江樊把頭埋在趙妙元的肩頭,低聲念著。
江樊的一個擁抱,把趙妙元因為依戀飛鳳山景色的、那一點希望留下的情緒徹底打散。她向來喜歡克制自己的情緒,是羞于表達自己的。可是這一刻,趙妙元的心因為江樊這個滿是熱情的擁抱而變得十分妥帖。她的心忽然變得很軟,像是有什么暖融融的小東西,在她的胸膛里亂竄。
趙妙元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雙手搭上江樊的后背,感受到回應的江樊把這個懷抱變得更緊。
“我好想你。”江樊小聲地呢喃著。
“嗯。”趙妙元的聲音又輕又細,“我也想你。”
有情人小別勝新婚,卻叫旁邊圍觀的兩人覺得尷尬。鄭玄璣還好,知道一些內情。把江樊送上山的孫妙真卻心生疑竇。他感覺眼前這對‘師徒’似乎感情有些太熱烈了些,與他認知里的‘師徒’有些不一樣,但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對勁。
“咳咳。”孫妙真在他們身后輕咳一聲。
趙妙元聞聲,下意識想要將手收回,卻被江樊背過手壓住。
“師傅,我好想你啊!”江樊嚎得更大聲了。
“行了行了。”鄭玄璣站得離他們近,突然被嚎一嗓子,嚇了一跳。
“妙真,你今天回來得正是時候。幫你師弟把這些野板栗背回廚房去,咱們今晚吃粽子。”鄭玄璣說。
“都什么時候了?就是馬上包,晚飯也吃不著了。”孫妙真笑說,“最快也得是明天中午了。”
孫妙真說完,走到趙妙元身后接過竹筐。
“不過,明兒中午我肯定也吃不上了,只求諸位同門愿意給我留幾只。”孫妙真繼續說道。
“有勞師兄了。”趙妙元謝過孫妙真。
“不用謝。不過,你們兩師徒注意著點兒時間,現在天黑得早。要是聊得太久,一會兒就不好回去了。”孫妙真說完,跟鄭玄璣一道慢慢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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