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朝奔酒肆暮盼家
項葉今日進宮去看書,到藏書閣時,溫清硙已早早地背過身、攀在梯子上,一本本地打理書籍。
項葉拿了腰牌給門口看過,慢悠著步子輕晃到她下頭,沒等她說話,溫清硙就頭也不回地率先開口:“你又想看什么書了?”
她左右探了探,放小聲音問溫清硙:“里頭還有人沒?”
溫清硙仍然背著她,說:“有人還能同你這般大聲?”
項葉了解到這兒只有她倆,自然也放松下來。她退后兩步,倚靠著溫清硙對面的書架,一小屁股坐上去半邊,兩腿騰在空里,歡松地晃晃悠悠。
她說:“最近進了哪些新書?”
溫清硙說:“大筆的銀子都撥給邊關了,宮里頭那腌臜人不知又吞了多少,等下到這兒,本來還夠進兩本轉手的耐瞧孤本。耐不得腌臜人要腌臜面兒,不準進‘破書’。”
溫清硙終于轉過了身,單手扣書前甩幾下,朝項葉單挑下左眉,說:“所以,項大小姐,今天可沒得好書看。”
項葉右手抬起來,做假把式勾她把書丟過來,一看她真要扔,又忙雙手交叉舉在臉前擋著,躲在縫里偷笑。
溫清硙看她猴得很,不跟她多來少去,一抿嘴,就跟著繼續理書。
項葉看她又回過身,手就放了下來,杵著自己的大重頭,兩腿依舊晃個不停,她說:“那我不管,沒好書看,我就看美女。反正是要在你這兒賴上一個白日的,你可躲不掉。”
溫清硙沒好氣地笑出聲,說:“你在別人那兒都溫文爾雅、進退有度,知書達理,見過的個個都夸,項葉的氣度風韻離仙女那是一點不差。怎么每次一遇著我,就開始沖臉皮耍孩子賴?”
項葉聽完就笑了,她把身子往后仰,更松地靠在桌上,雙腿晃得慢了點兒,卻依然輕快,她帶著玩樂的口氣,卻因為一字一字地慢吐,平添了認真柔情,她說:“大人該寵小孩兒,這是萬年不變的道理。你長我五歲,心智更是不知越我幾分,自然該多讓讓我。和別人一處兒,我不想也沒法子頑皮,和你一處,露怎么的模樣都不害怕,戲謔不恭點調侃人間也更舒服。說來說去,你不該怪我,該怪你自己,生得太美了。”
溫清硙露齒一笑,也與她開玩笑:“那你棄了你的王爺哥哥,我帶你流浪天涯。”
項葉笑得歡,一個勁兒搖頭,說:“那可不成,你要的幸福我給不了。跟你走了,半路也得被你拋下。”
溫清硙說:“我怎會是那般負心的薄情人?”
項葉打了個哈欠,聲音吚吚嗚嗚地說:“誓言從你嘴巴里跑出來,我耳朵聽見;心長在你肉里,活蹦亂跳,我的心應和著也有了感覺。它可把一切跟我說得明明白白,我又怎么會不相信它,而選擇去相信耳朵呢? ”
溫清硙邊聽邊麻溜地下了梯子,和她說:“你生得這樣明白,怎么找著的簡云楟?”
項葉也小跳下架子空的桿,和她說:“許是緣定前生,他來得湊巧。不過溫清硙,信我,我一直覺得,你會等到的。”
溫清硙被她那眼神激得一愣,清澈又堅定,飽滿情感遮不住瞳孔里幽幽的芯火。溫清硙一笑,沒說話,心里頭想,項葉總是這樣,在悲劇性的結果前給人力量、綻放光芒。
溫清硙把剛剛理書的卷宗收回柜子里,項葉趁著她忙活,自己隨便找了個話本看著,消磨時間。
等溫清硙理完回來,手里頭就拿了一軸畫。她把畫筒毫不客氣地丟在桌上,自己端了小茶杯水,坐在椅子上搖搖地喝。
她邊吹熱氣,邊和項葉說:“這是剛存好臨摹本的關系畫,我瞧你也在上頭,想看自己看看。”
項葉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陸探微前幾天給她們畫的那幅“貴女圖。”
她點點頭,拿畫的力氣不自覺放輕,整個動作遲緩、小心起來。
溫清硙看她這樣子,心里更不舒爽。
這也就罷了,項葉自己看完,還又來問她:“你看過了沒,畫的真挺好的。”
溫清硙嗤笑一聲,回它:“再好也是沒靈魂的俗物。”
項葉聽她這話,感覺不對,問她:“怎么說?”
溫清硙說:“你知道靜榮郡主那個丫鬟嗎?”
項葉搖搖頭,又問:“怎么了?”
溫清硙說:“那姑娘好好的一輩子,被他兩句話毀了。本是靜榮身邊一等一的大丫頭,只等后面攀個好親過一輩子。現在靜榮把她趕到別院里,她因著自己的模樣,數日不敢進米,人病倒了,現在還躺著。”
項葉聽了有些感慨,但先問她:“你如何知道得這么清楚?”
項葉了解溫清硙,她絕不是愛管這些來來往往、升升降降,家長里短的人。人家扎堆占她前頭說閑話,她絕對會繞路主動避開。就算有人專找過來和她講,她也是要奚落人家一番,之后飄飄遠去的。這還是她倆認識這么久以來,項葉第一次從她口里聽見她不知道的,別人的故事。
溫清硙漠不在乎地說:“我前日回家,她姐姐直直地暈在道上,生生地擋了我的路,我給了她碗水喝,她一起來便止不住地哭訴。宮里風言風語地拿這當笑話,講了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她說到一半,指指門口那對持刀守衛的憨兄弟,圓圓滾滾,壯壯實實的。她說:“他倆都知道了,吃飯的時候止不住地呱啦呱啦。”
門口的憨兄弟武功不弱,她們離門又不遠,項葉每次和溫清硙講話,都是聽得見的。正大光明地偷聽到這兒,感覺倆人應該談到自己了,兄弟二人便齊齊回頭,露出個大大的憨笑。
溫清硙輕笑一下,瞥他們一眼。
項葉也被他倆逗笑,朝他們眨了眨眼睛。
兩人喝了一盞茶,溫清硙又問:“你怎的那么愛那什人的畫?”
項葉放下杯子,問她:“你以前看過他的畫嗎?”
溫清硙說:“沒有,我只愛看張僧繇的。”
項葉說:“那龍蛇鬼怪的,你倒不怕。”
溫清硙講:“若他不是單國人,我就專為他寫一本畫集術述了。”
項葉說:“他畫的人挺真,也多豐腴。有個評價說得好‘筆才一二,像已應焉。’”
溫清硙講:“灑有灑的趣,疏有疏的性。”
項葉聽得不解:“哪個幸?”
溫清硙說:“人本性的性。”
項葉一思量,打趣她說:“你倒是通得好文理。”
溫清硙喝一口茶,想趕她走了。
沒等她開口,項葉又說:“可惜我還是更愛陸探微。”
溫清硙更不想聽,不耐煩地朝她擺手。
她輕打了下溫清硙的手,說:“你少來,聽我講完。”
溫清硙呼口重氣,嘴拉得近條直線。
項葉說:“我自小和他就認識,按你的話來說,他感受到的雖沒合成他的性子,但全沒保留地成全了他的畫。我從未見過比他更有天賦,畫得更妙之人。他生來好像就是要畫畫的,每出一幅,就催人更愛一點。我知道,你一直有意避開這些當勢的人,所以就算天下人都說他好,你不想看,便不會去看。但不妨試著信我一次,我有信心,他會抓住你,以你超乎想象的方式,抓滿你的感知。”
溫清硙眼波不動,面色不冷,但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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