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棾迷迷糊糊地聽著，在腦里想象她到底看見了些什么，才會說出這些話。羅迢那么老實死板的人，就算以后她真要和別的小公子跑路，他怕也不會拿她怎么樣。

小師妹繼續說：“你雖然無恥，但還不到泯滅良知的地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今日你有此遭遇，皆是因果順應。待會兒我給你解藥，以后也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但你要與我約法三章：第一，不準再去禍害我大師兄，若是他來找你，你就派人直接告訴他，說，你要成親了。第二，不準告訴待會兒來的人，我是誰。第三，一會兒我假意為財而來，你要配合我，不準露餡。若是你同意，現在就點點頭。你的啞巴是被我點了穴，那判官肯定能幫你解。你身上的毒，解藥我放在了西城的章家瓷器店里。我訂好了個綠底白碎花的瓶子，名字留的是李輕，你取來，把瓶子砸開，自然能拿到解藥。這三件事了完，你我恩怨自此一筆勾銷，今后再見，即是陌路�！�

董棾撐著還能聽明白聲的腦子，忙不迭地點頭。她現在全沒力氣想她提這些條件是為什么，又隱藏了些什么意思。只想回家，想好好睡一覺。

門被一腳踢開了，人兇壓壓地涌進來，刀光晃得人眼睛疼。

小師妹把小刀重新抵上董棾的脖子，忽地換了幅全新的聲音說話：“喲，怎么。心上人如今生死未卜，自己反倒躲在后頭當縮頭烏龜，讓你們進來�！�

羅迢的聲音冷而平，如剛被刀削過一般，冰，卻激醒了董棾：“姑娘，屋里太小，不便講話。煩請你移步出來，我們好好談。”

小師妹說：“叫他們都出去，再給我準備一袋黃金�！�

羅迢把黑壓壓的“蝙蝠隊”叫了出去，陣在庭院兩邊。沒一會兒，外頭就響起了麻袋哐當落地的聲音。

董棾激動地掙，但動作很小。小師妹壓著聲兇她：“不想死，就老實點�！�

不知道為什么，董棾感覺到，小師妹扣著她的手，在出門前，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羅迢看見董棾黃仆仆的臉，整個人披頭散發的，話也不說一句，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心里頭怕，董棾給毒啞了，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擰緊眉。

小師妹還用著后換的鬼嗓，說：“羅迢，把你的人都撤出去，撤到我耳朵根本聽不見的地方為止。不要妄想埋著高手抓我，你要知道，今日我既然敢來，就不可能孤身犯險。況且，董棾體內如今還有我下的毒，我只想要錢，別逼我，否則最后全傷全死。”

羅迢的表情回整過來。他聽見小師妹說，董棾只是短暫講不出話的時候，心下松一大口氣。他如今在心里盤算，怎么能既假意滿足這女人的要求，把解藥騙到手，安全救下董棾，又能將她抓捕歸案。

小師妹說到底是怕他的，她不再給羅迢安靜的時間，把刀又壓緊，直劃出一條血口，說：“羅迢，叫他們出去！”

董棾那會子在想什么呢。她在想，羅迢不會武功啊。他會審人、判案，能下棋，巨能冷場，但他不會武功啊。不會武功，留下來做什么呢，倒不如和那些人一起撤走算了，去叫點人也好。董棾心里大致能感覺到，小師妹的殺心已經掉了，剛開始捏的就不緊，出去一趟之后，該是怎么就掉在半路上了。她雖不知小師妹在怕什么，可是，羅迢還是走開為好。

羅迢吩咐人退開。奇怪的是，那些人一句勸阻也無，一溜煙地就撤得沒了聲音。

小師妹一直屏息聽著，好一段時間了，她才把刀略略松遠些，但還扣著董棾。她和羅迢說：“你膽子倒大，敢一個人留下來。”

羅迢說：“比你怕是不及，敢掠一品大臣的女兒，還敢闖衙門暗獄。”

小師妹說：“不過運氣而已�！�

她臉上的表情忽地變起來，帶上了所有當權者初掌權力時，想大刀闊斧的一派意氣。

羅迢看這反應就知不對，千萬只螞蟻在他心上合伙搬鍋煮水，他以慣例壓住，說：“放了董棾。”

小師妹把刀撤下來，繞在手里把玩，時不時地對著董棾的臉蛋空嚇。董棾現在意識昏沉，連害怕都顯不出來。小師妹說：“這張臉長得也不美，你愛她什么？”

羅迢只覺莫名其妙，并不答話。心里想，他一早安排好的弓箭手，可找好了位置？看眼下情景，倒是能再拖延一段時間。

小師妹又問：“你怎么不講話，我問你，你愛她哪一點？”

羅迢舔了審犯一天、早裂開的嘴唇，說：“你想聽什么答案？”

小師妹以為他在問董棾，便把著她身子狂搖，和她講話。后來反應過來她出不了聲，撇撇嘴，說：“我替她說好了。你第一次喜歡她，想娶她，喜歡的是什么？”

羅迢下定決心要把人拖住，只等神箭手找好位置。他決定把話說得長些，也許肉麻動人些，故事性一些，惹得這年輕的女賊能夠久留。

他看著董棾，如今灰頭土臉的，也想起來第一回她遞包子給他那會兒的手，倒是白凈凈的，一碰到，又熱乎乎的，像個煮熟的嫩山藥。只怕現在再碰，要是沒褪皮的老番薯了。

他開口：“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很是狼狽，被人壓在地上打，她救不下來我，和我如今救不了她一樣，只能站在邊上，看著我被打。等人家打夠了，我把地上的灰都蹭干凈了，她過來，給我遞了個包子吃。從那會兒起，我就喜歡她了。”

小師妹聽見，呸一聲：“切，她可不只對你這樣�！�

羅迢只當聽不見，不答話，自顧自地繼續：“有一天，我又被打了，她又撞見。也沒想過自己會不會受傷，搬著塊石頭就要砸打我的人。她拉著我跑，我告訴她，是我自愿意被打的�！�

小師妹問：“為什么，你小時候沒被父母師長管教夠嗎？”

羅迢說：“我從小就是孤兒，沒人管我。如果不是遇到董棾，我也不會愿意讓誰管我。”

小師妹一直撐著軟癱癱的董棾，手酸了，就把她推到地上，羅迢看見，直直往前進了幾步，又被小師妹的動作止住。

小師妹說：“你緊張什么，別往前走，我見著你就不舒服。話說回來，她知道真正的你，是比魔鬼還可怕的人嗎？你又了不了解真正的她，其實一直缺心少肝的，壞了很多人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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