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蛇
脖頸間噴出的血隨身體下墜形成一條血柱。
“爹爹——”
“師父——”
“淵大夫——”
耳畔是呼呼的風和驚叫聲。半空中,池淵抬起右手,勁風烈烈,吹起衣袖,露出一節系著黑色緞帶的手腕。他張嘴,咬住緞帶上的繩結,拼著最后的清醒,用力一扯。
黑色緞帶隨風飛揚。緞帶下,常年不見陽光的手腕,蒼白沒有血色,而在橈骨下方一寸的地方,纏著一圈近乎詭異的血紅色凸起,猶如一只根植于皮下的朱砂手鐲,襯得周圍膚色愈發慘白。
緞帶一松,“朱砂手鐲”瞬間失去束縛,感應到什么,竟活了過來,掙扎著、扭曲著,從中間斷開,一分為二,化作兩條蜿蜒的小蛇,纏繞著、交叉著,沿皮膚下的經脈逆流而上,經過手臂,穿過肩膀,最終抵達受傷的脖頸。
兩條小蛇僅在原地安靜了一霎,便以更加瘋狂的姿態扭動起來,與此同時,寸余深的頸動脈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池淵知死不了,便閉上眼,等待片刻后落地時,腦袋砸在地上的那一下劇痛,同時腦子里閃過一個疑問,這巷子是私家的還是公家的,砸壞了需不需要賠?
然而,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出現。落地的瞬間,他的身體被誰接住,一只胳膊摟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護在他腦后。他只感覺到落地時的劇烈震蕩與沖擊,卻沒感覺到碎石入肉的疼痛。那人被他撲倒在地,卻沒有松手,兩只胳膊反而收得更緊,抱著他向一側翻滾幾圈,卸掉下落時的沖勁,最終停下來。
強風呼嘯和碎石嗶波聲消失,池淵沒有立刻起身,而是趴在那人身上喘了一會兒,摸摸脖子,發現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便松了口氣。接著又想到慧生這個危險還在,努力抬了抬身體,想要站起來。
然而,傷口雖然愈合,流失的血液還沒來得及補回來,腦袋暈暈的,渾身疲乏至極,心里有個聲音在說,不行了,打不動了,反正也死不了,就這么趴著挨幾刀算了,于是四肢一軟,又癱回去。
過了片刻,流失的血液再生回來,氣力也開始恢復。他趴在那兒,總算緩過勁來。模糊的意識清醒過來,耳邊傳來心臟搏動的聲音,一下一下,重如擂鼓。
“淵大夫?”聲音沉悶而焦急。
池淵側臉趴在那人胸口,聽見他的心跳聲,撐開眼皮,入目一片雪白,而在那雪白之上,幾朵血紅點綴,宛如牡丹花開。
“嗯?”他像是剛睡醒,啞聲應了一下,緊接著便感覺到臉頰下柔軟舒服的布料以及有些艱難的呼吸起伏,遲緩地眨眨眼,忽然反應過來什么,睜大眼睛,側身一翻,慌忙從對方身上下來,“小少爺!”
白蹊束起的發有些松亂,胸口處的白色衣襟染了血跡,因為身上少了一個人的重量,呼吸順暢了許多,躺在地上,凝視著池淵,不言不語的樣子,竟有種血性的俊美。
池淵一時說不出的驚訝。就在他從屋頂掉下來的瞬間,白蹊竟是不顧一切地沖過來,接住了他:“你……你傷到哪里沒有?”
他說著,去拉白蹊。白蹊借著他的力坐起身。池淵注意到他的手背。因為落地后,他的手一直墊在他腦后,此時已被磨得血肉模糊,尖厲的碎石扎進肉里,露著尖,張牙舞爪地叫囂著。
傷口的主人卻是淡定:“我沒事,你……”白蹊坐在地上,面容沉肅,盯著他的脖子,視線跟著什么轉移到他的手腕。只見兩條血紅色的小蛇,已經順著他皮膚下的脈絡再次回到他手腕上,環繞回原來的位置。
“這個啊……哈哈哈……”池淵避開他的目光,干笑兩聲,往下拉了拉袖子遮住手腕。白蹊見狀,也沒多問,只是臉色更沉。
巷子里,兩人就這么面對面,誰都沒有說話。池淵察覺到氛圍有些僵,撓撓腦袋,正要說些什么,突然看到白蹊背后。屋頂上的慧生,再次抬起了手。
“危險!”池淵臉色驟變,俯身摟住白蹊,以方才落地的姿勢,重新抱在一起,就地一滾。
身后六把飛刀依次落地,刀尖朝下插入青石板中,刀柄在上嗡聲震顫。
不等顫動停止,六把飛刀被猛地抽出,連帶幾粒碎石騰空而起,在半空轉換方向,再次朝兩人飛去。
池淵來不及起身,抱著白蹊向一旁滾去。然而,那飛刀并沒打算就此停手,接二連三發難,不給他們一絲喘息的機會。
“她就是慧生?”白蹊問。
“嗯。”池淵抱著白蹊,滾到墻角,躲過一次攻擊。
“買她的人是誰?”白蹊又問。
“晉安謝家,”池淵喘著氣說,“謝云流。”
慧生是張員外女兒,當年作為診金留在鬼醫谷后,被做成傀儡人,賣給了晉安謝家的少主謝云流。傀儡人沒有自我意識,通過生死蠱和主人結盟,行動皆由主人心念。換句話說,眼前對他們招招殺手的人不是慧生,而是慧生的主人謝云流。傳言謝家近年來家業沒落,有式微之象。但謝家再怎么說也是百年世家,就算一時困頓,也不該冒著名譽掃地的風險,來同一群殺手搶彩墨殺手的性命,這點實在讓人想不通。
白蹊道:“彩墨殺手的確還不值得謝家冒這個險,可是如果他們的目標是……”
對話的間隙,二人又避開一次攻擊。池淵上氣不接下氣:“小,小少爺,你,你體力真好,還有力氣說話,我都快累死了。”
白蹊:“……”
兩人抱在一起,跟干什么似的,在巷子里邊滾邊喘。慧生的飛刀一波接一波。池淵因為帶著一個人,找不到反擊的機會,想放開白蹊,又擔心他不會武功,自己貿然跳開,飛刀勢必傷到他。
“這,這么下去不是辦法,”池淵道,“小,小少爺,待,待會兒你聽我指令動作,行嗎?”
“好。”白蹊道。
池淵望著大氣不喘的小少爺,不禁驚異,只是,不容他細想,慧生的飛刀便再次朝兩人襲來。他忙摒棄雜念,瞅準時機,趁白蹊在自己上面,推他肩膀一把,大喊一聲:“小少爺,滾開——”
眾人:“……”
白蹊照他吩咐,往左一滾,遠離池淵。與此同時,池淵迅速翻身,往右一避,后背擦著飛刀,順勢從地上起來。
他半蹲在地,左手銀針再出,朝慧生筆直刺去。慧生巍然不動,手指微蜷,操控飛刀抵擋。池淵抓住一瞬的破綻,足下蓄力,正要飛身而起,突然,眼前兩道白色人影掠過,緊接著,空中傳來“叮叮當當”的短兵相接聲。
眾人抬頭望去。高墻之上,兩道身影各執長劍,并肩而立,與慧生形成對峙。
兩人作相似打扮,白色武袍上繡著淺藍色水紋,臉上戴著銀制面具,面具上雕刻著精致的神獸花紋,一個是四角鹿夫諸,另一個是鳥翼魚身的贏魚。
“!!!”水紋衣,白銀面,這兩人是……
“師父,他們是瀛水閣的人。”初一認出兩人的打扮,從遠處跑過來,驚慌道,“我們快跑吧!”
白蹊和鮫影也圍過來。池淵看眼小徒兒氣喘吁吁的狼狽模樣,再看一眼白蹊,不覺想挽回點顏面,輕咳一聲:“怕什么,兩個瀛水閣的嘍啰而已,我可是高……”
“高手”的“手”字還沒說出口,半空中,三人已一輪交手完畢,瀛水閣兩人配合默契,橫劍在前,擋下數把飛刀。
“……”池淵驚了。
慧生作為人時,雖然沒有武功根基,但成為傀儡人后,可任意吸納別人內力,她攻擊不得章法,卻不知吸收了多少人的內力,卻極強悍,哪怕九成內力用以控刀,剩下一層亦不可小覷,所以他才會一直躲閃,沒敢正面接她的飛刀,可眼前兩人,卻輕而易舉接下數把飛刀,武功之高可見一斑。
初一道:“師父,你認真的嗎,這倆嘍啰好像是沈溪的護法吧?”
瀛水閣人不喜輕易露面,在外多以面具分辨身份。沈溪面具上的紋樣是一只水麒麟,而他的兩個護法面具上的紋樣則剛好是一只夫諸和一只贏魚。
丟丟道:“爹爹,我們真的不跑嗎?”
池淵沒有說話,臉上表情卻異常精彩。白蹊看著他,嘴角噙一絲耐心尋味的笑:“淵大夫,你要上去打嗎?這兩個人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哦對了,這兩人既然是沈溪的護法,想必總是跟在沈溪身邊的,說不定沈溪就在附近。”
他說著,往前走了兩步,笑瞇瞇地貼在他耳邊,放慢了語速:“不過,郎中哥哥這么厲害,想必不會怕那沈溪吧。”
池淵:“……”
墻頭交戰不止,幾輪交手之后,慧生明顯占了下風,就在這時,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哨響。斗笠下,慧生耳朵一動,隨即像接收到什么命令,以飛刀做掩護,迅速撤退。兩道白色身影沒有追,轉身跳下高墻。放眼看去,狹長的巷子里,除了橫七豎八倒地的蒙面人,已無旁人。兩人沒有說話,交換個眼神,飛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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