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嬌吸了吸鼻子，道：“當(dāng)日家中堅(jiān)難，奴婢娘又剛生了個小弟弟，家里的嘴實(shí)在太多了，又遇上奴婢奶奶重病，奴婢的爹娘實(shí)在養(yǎng)不活，一家子都快要餓死了，便商量著把奴婢的兩個姐姐給賣了，可是奴婢的大姐姐已經(jīng)與同村的一戶人家訂了親，眼看著過幾年就要出嫁了，奴婢的大姐姐為此哭得死去活來，不肯被賣掉，奴婢便去與爹娘說了，想著來了府里手腳勤快些，總能養(yǎng)活自己的，豈知，奴婢卻是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吃穿住用皆比一般富裕人家還好。”
春嬌又接著告訴劉稻香：“后來，隨著主子一路從三十里村到了青州城，又從青州城到了京城，主子的身份水漲船高，奴婢不但月例多了，而且日子也是越過越好，這些年，也捎了些銀錢回家，聽說，家里還了舊債后，也在家中置了二十畝良田，只是奴婢小時候便被賣掉了，這親人之間的親情，到不如與主子的主仆情誼來得深厚，家中來信中，半個字都不曾提過要接了奴婢回家去，只說要好生伺候好主子，再挑個有錢的人家嫁了。”
劉稻香心中頗為驚訝，后轉(zhuǎn)念一想，又釋然了：“你可是怨你爹娘？”
“又豈能不怨，這么些年，奴婢也不曾少貼補(bǔ)家中的。”春嬌說到這兒眼眶都紅了。
“只是，奴婢雖怨爹娘不近親情，卻也著實(shí)舍不得離開主子，若非主子當(dāng)日心存善意，買下了奴婢，奴婢又哪里有今日的好日子過，因此，心中早已打算，這輩子就留在主子身邊，伺候著主子。”
劉稻香伸手揉了揉腦門子。
“我早說過，巴不得你們個個都嫁得好，你又與我同出一鎮(zhèn)，與其隨便在府里找個小廝嫁了，到不如嫁給那張經(jīng)歷，先不提他的條件不錯，就只憑他是真心想求娶你這一條，就足已了，再說，你即便嫁給了張經(jīng)歷，得了空閑，也是能時常來我這里耍耍的。”
春嬌聽后，不再吭聲，低頭扯著自己手里的帕子，劉稻香一時也無計(jì)可施。
又問：“你看不上那位張經(jīng)歷？”
“那到不是，張經(jīng)歷能看上奴婢，那是奴婢前世修來的福氣。”春嬌覺得自己還高攀了呢！
劉稻香心里略微有些底，道：“除了你所說的那一條，先撇開不說，你也曾見過張經(jīng)歷，雖說長得不是那么俊俏，可也生得眉清目秀，聽王爺說，也算是一表人才，更何況他還是個求上進(jìn)的，原本目不識丁，能在營里混得識文斷字，又爬上了經(jīng)歷的位置，雖比不過正經(jīng)科考出身，但也能瞧見他的能耐，腦子也很好使！”
“奴婢知道，只是，奴婢......”春嬌本來隨口想說奴婢配不上，后又轉(zhuǎn)念一想，若這樣說了，只怕會讓主子惱了，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兒，她主子好歹也是個睿郡王妃，王爺還是個有食邑的那種，真要說起來，她與張經(jīng)歷還是門當(dāng)戶對的。
她杵在那時，一時也不知找何理由才能說服自家主子，總之，她就是一門心思想留在劉稻香身邊，盡心伺候好她來回報(bào)她的恩情。
劉稻香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再勸說，只得讓春嬌先下去好好想想，莫要錯過這樁好姻緣。
待春嬌走后，劉稻香發(fā)現(xiàn)身邊的青梅欲言又止。
“你可是有話要說？”
青梅見劉稻香問起，也不再糾結(jié)，忙道：“主子，其實(shí)，春嬌對那張經(jīng)歷態(tài)度很不尋常。”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劉稻香秀眉輕挑，側(cè)頭看向她。
青梅答：“主子忘了，奴婢與春嬌住一個屋子呢，她那點(diǎn)兒小心思哪里能瞞得過奴婢。”
“這丫頭，還真是死心眼，只是我都把話說得那般清楚明了，她怎就轉(zhuǎn)不過彎來呢？”劉稻香無奈之下連連搖頭。
青梅笑道：“春嬌看著成日愛往外跑，只是因?yàn)樗�覺得主子需要這么個人，幸好，她腦子活，嘴又甜，才當(dāng)?shù)昧诉@差事，換了奴婢，還真做不來這事兒。”
“一飲一啄由天定，也正是因?yàn)樗�這混得開的性子，我才點(diǎn)頭同意了張經(jīng)歷，春嬌若真嫁過去，便是從七品的孺人，接觸的也是一些官家夫人，總要嘴會說，才能與人處得來。”
不然，換了其她丫頭，劉稻香肯定是不同意的。
青梅想起春嬌與經(jīng)經(jīng)歷的相識，不由會心一笑：“還真如主子所言那般。”
劉稻香卻是越發(fā)犯愁了：“只是她瞧上了張經(jīng)歷，又不肯嫁給他，何苦這般折騰呢，真要有心感謝我當(dāng)年買了她，那便嫁與他就是了，當(dāng)年買她，我也只是想要添個丫頭幫忙做事罷了。”
“主子，要不奴婢再勸勸她，好歹，春嬌也是瞧上了那張經(jīng)歷的，奴婢不止一次看到她獨(dú)自一人，坐在西側(cè)花園里發(fā)傻發(fā)癡，一個人在那里笑個不停呢！”
青梅的話叫劉稻香懵了，這不是傳說中熱戀中的傻女人又是什么？
“不過，主子大可放心，春嬌與張經(jīng)歷不曾私相授受的。”青梅怕劉稻香誤會，忙又解釋了一番，又道：“春嬌一心只想忠于主子，她心里裝著的，念著的也是主子，主子當(dāng)真想把她外嫁？”
“嗯，她得了好姻緣，我又不是那種惡毒主子，自然做不來白白毀了她這好姻緣的事，她若愿意，自要備厚禮把她嫁出門。”
自春嬌簽了死契的那一日起，她的生老病死皆由劉稻香負(fù)責(zé)了。
青梅見劉稻香不像是說的違心話，笑道：“主子放心，勸說春嬌的事，就包在奴婢身上了。”
劉稻香明眸瞬間亮了，歡喜地抓住青梅的手，急切地問：“你有好主意了？”
“嗯，只是主子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說了可是不靈了的。”青梅卻是不打算告訴劉稻香，她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劉稻香嘟起小嘴橫了她一眼：“哼，就知道你倆好得跟那連體的油鹽壇子似的。”
古代的油鹽壇子是兩個小小的瓷壇子連在一起，有的，在兩壇子中間還有一個小小的拱橋做連接，大小如同現(xiàn)代用的調(diào)料盒相差不大。
只是一個是裝油，一個是盛鹽用的。
青梅聞言眉開眼笑地為劉稻香湛了一盞熱茶遞了過去。
下午的時候，青梅趁劉稻香午睡時，去外頭尋春嬌，結(jié)果一問婆子才知道，春嬌今兒并不曾出門摸牌，又問了幾人都說不曾見到她的身影，好在有個小丫頭說，中午看到春嬌吃過午飯就回房了，之后，便再也不曾見到她。
青梅去了耳房，她倆的住處，才發(fā)現(xiàn)春嬌正把被子卷成了一個筒睡在那里。
她走過去探頭一瞧，不由驚呼道：“春嬌，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春嬌轉(zhuǎn)過身來，紅著一雙眼兒，帶著哭腔問：“你可是幫主子來勸我的，就這么嫌棄我，急巴巴的想把我打發(fā)的遠(yuǎn)遠(yuǎn)的？我知道，現(xiàn)在主子身邊太平了，用不著我這吃閑飯的了，先前，我都說了要自梳留在主子身邊，你可瞧見她同意了？”
青梅聽得心中來氣兒，伸手拍打在棉被上，罵道：“你混說什么，主子是真心實(shí)意為了你作打算，你到好，反而先怨起主子了？能再出息點(diǎn)么？”
“我就不該與你說這話，就知道你是向著主子說話，你自個兒如愿了，卻是不叫我如愿。”春嬌越說越難過，忍不住再次哭起來。
青梅氣得小胸脯一隆一伏，低聲吼道：“有你什么好委屈的，當(dāng)真以為主子那么心狠么？不過是瞧張經(jīng)歷待你癡心一片，家境也殷實(shí)，無論哪方面瞧，都是個不錯的，主子舍不得張經(jīng)歷這塊肥肉落到旁人嘴里呢，便宜了別人到不如便宜了你，再說了，你當(dāng)真是蠢得......”
春嬌卻是止了哭聲，頂著一張花貓臉看向青梅，吸了吸鼻子，問：“當(dāng)真不是主子嫌棄咱了？”
“我知，東院那位主子不知是不是腦子被門夾壞了，待咱主子是真正的好，啥好玩意兒，可以不給她自己的媳婦，卻是要分一份給咱主子的，如此一來，我也不需再幫主子做探子了，側(cè)妃娘娘又拿主子當(dāng)親閨女疼，自是沒有那婆媳不和的齷齪事，這也用不上咱了。”
春嬌表示，思來想去，自己是真的“失業(yè)”了。
青梅的眼里閃過一絲了然，果真如她所猜的那般。
她挨著床沿坐下來，笑道：“你那小腦瓜里成日都想啥呢，你怎就不想想，王爺除了進(jìn)忠四個，還有不少手下隱在暗處呢！”
不過是輕輕一點(diǎn)拔，春嬌的眼里閃過一絲光彩。
她又挪了挪身子，索性坐起來挨緊了青梅，急問：“你的意思是......果然，主子沒有棄了我。”卻是開心的笑起來。
青梅心下狐疑，主子是不是眼瞎了，怎會認(rèn)為春嬌頂頂精明呢？
“你說呢？去了外頭自是不能日日見著主子，也不能跟在主子身邊，相處了這么些年，是塊石頭天天捂著，都被捂熱了，更何況我們幾個與主子朝夕相處，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你心中難過，不舍，不愿，我都是能理解的，只是，主子看好張經(jīng)歷，你又是個好的，她自然巴不得，縱有再多的不舍，與你的好姻緣比起來，主子是可以割舍的，更何況，你去了外頭與那些孺人們打成一片，就不能成為主子的耳目了么？”
果然，經(jīng)青梅這般一勸說，春嬌的心思一下子通透起來。
笑道：“嗯，主子原來是這般打算，待張婆子再來，只說我愿意就是了，雖說不能日日見著主子，但在外頭替主子辦事，卻是比在府內(nèi)做探子更重要。”
青梅笑了，暗中白了她一眼。
春嬌啊，咱說好的精明如猴呢？！
全都喂了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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