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一個交代

方資微笑著說道：“樓先生庇佑慕榮家這許多年，慕榮王孫卻是絲毫不知，而帝都童家更是早將先生的功勞忘的一干二凈，或許帝都童家年輕一輩中都未必有人知道樓先生的存在，何苦為之？”

“俗話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樓先生堂堂一位玉樓境強者，苦勞都未必有，不憋屈？”

樓大骨面色陰沉起來，看來這方家小兒已經將自己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了。

他問道：“你還知道什么？”

方資微輕笑說道：“晚輩剛剛才知道，樓先生被人稱為‘接骨圣手’的真正原因�！�

“囚馬林是座寶庫，既然樓先生能從其中攫取機緣，旁人也無話可說！”

樓大骨眼眸虛瞇，原本暮氣沉沉的老人此刻竟是有些鋒芒畢露。

方資微笑著說道：“樓先生何必跟晚輩置氣，晚輩既然敢來，就一定能走�！�

樓大骨收起一身鋒芒，說道：“我只有一個條件。”

方資微直接點頭答應。

樓大骨驚訝問道：“你知道我的條件？”

方資微笑著說：“曰來客棧�！�

樓大骨心氣神都有些垮掉的氣象，半晌后點點頭，冷冷的道：“我會出手阻攔慕榮家的覆滅，只是為了給帝都童家一個交代�！�

方資微點頭：“只要樓先生不是不死不休，方資微都能接受�！�

樓大骨又道：“到時候我會勘驗你到底有幾斤幾兩！”

方資微亦是點頭，與樓大骨捉對廝殺都不敢，又如何與那個讀書人掰手腕？

最后樓大骨冷喝一聲：“滾吧�！�

方資微依舊禮數周全，深深一揖：“晚輩告辭�！�

樓大骨沒有走出密室，而是良久的站定，思緒悠悠。

記得在來拜逅城之前，老家主就交代過，兒孫自有兒孫福。

若是慕榮家這一支脈真的斷絕了去，說明拜逅城的風水氣運已經眷不再顧慕榮家，或者說童家了。

當初樓大骨從童家走出來時，還只是金壇境修為。

老家主當時的原話是：風水不轉，再拿一個具有玉樓境潛質的強者去竭力維持那個支脈，不值，很不值。

因此老家主答應他前來拜逅城的原因，并非是要死保慕榮家，而是因為那座囚馬林。

不過前段時間，囚馬林地底的白骨蕩然一空，他傳信詢問過帝都童家，那邊只簡簡單單的回了三個字。

曾大人。

許久之后，老人才走出昏暗密室。

方資微走出那間昏暗密室后，經過藥鋪大堂時，略一停步，看向那個少年，溫醇笑道：“先生日后有空可以多去方家書樓看些書�！�

抓藥先生受寵若驚，他這個榆木疙瘩何曾受過如此禮遇，方家那棟書樓可是拜逅城的一座勝地，據說里面收錄的書籍不下十萬卷，至于具體收錄了多少書籍，估計除了方家之人，不會有人知曉，因為那棟書樓從來沒有向外人開放過。

當初徐穉只是有落定拜逅城的想法，便被少年時期的方資微以強硬手段打退了去，迫不得已，他才選擇跟在那對半吊子蔣氏父子屁股后面吃些剩飯。

而且這個身負大文運的方家公子還口呼自己為“先生”，雖然前來抓藥之人亦是口呼自己“先生”二字，可哪怕他頭腦再不靈光，也知道這兩個稱呼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一時間抓藥先生竟是忘了答話。

方資微說道：“不要因為自己性情愚鈍便自怨自艾，更不要不敢去方家。在外人眼中，方家可能是一個門檻極高的鼎盛家族，其實不然，家家都會有那么一本或幾本難念的經，越是看著興旺的家族，越是如此�！�

無論是方資微還是方天談，其實都不算什么真正的讀書人。

一個心術不正，一個性情偏激。

方天談和這抓藥先生是個差不多的光景，在學問一事上，委實沒有多少天賦可言，皓首窮經了一輩子，也沒能鉆營出多少學問。

但奈何方天談生在了文運鼎盛的方家，再加上性情偏激，因此方資微知道自己的父親其實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在跟自己較勁。

跟書本較勁，跟方家文運較勁，早已迷失在了學海中，已經不能算是純粹的讀書了。

這個抓藥先生雖然生性愚鈍了點，好在他心術性情皆是上佳。

少年恭敬點頭，說道：“得閑之時，便去方家拜會先生和老先生�！�

方資微點頭，從袖筒中抽出一把翠綠折扇，遞給少年說道：“憑此折扇可以自由出入方家書樓�！�

少年欲言又止，方資微便輕輕將那把寫有“見微知著不訪仙”的翠綠折扇擱放在柜臺上，叮囑道：“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

雖然少年暫時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想來能從方家公子口中說出，必然是學問極大了，便默默記在心頭。

這是方資微對少年的一種期許，哪怕他一輩子都達不到。

少年拿起折扇，攥在手心，對著方資微頓首拜謝，方資微亦是淺淺一揖，也許這個少年才是讀書人最原本的樣子。

丟下折扇后，方資微緩慢的走出藥鋪，心情既沉重又輕松。

跟這把折扇湊成一對的是柳靈郎手持的那把寫有“一片柳葉吹成雪”的白紙折扇，他放下了扇子，也就意味著徹底割去了跟柳靈郎柳葉的那點羈絆。

柳靈郎名叫柳葉，是方資微給他取的名字。

暮春之時，柳絮紛飛，飄灑若雪。在世俗中又被稱為“暮春雪”，其實不是什么好兆頭。

距離城北不遠的那株古柳已被慕榮淮進的秋水雁翎刀斬斷，不知它能否再抽出新芽，方資微不打算干涉，但希望它能再次抽出新綠嫩芽，老樹生發總歸是個好兆頭。

一襲白衣走過鬧市，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路上逢迎之人見到方家公子哥后，依舊是笑著打招呼。

這一次向來不會跟行人多說什么的公子哥卻是一改常態，見到有人打招呼，便遠遠駐足，笑容燦爛，隔著老遠便與打招呼之人說上幾句話。

書上說過：禮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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