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龍吟皆可當

只是下一刻，旁觀之人面色豁然一變，神情呆滯了去。

只見半空中方家少爺騎著一匹俊美的黃金大馬，一手持著宛如長槍般的金色管毫，一副讓人驚艷不已的天人之姿。

視線一移，卻是看到樓老先生胸膛之上正插著一口正在緩緩消散的，以金色小字凝成的金光雄刀。

方家公子不顧及任何情面，將樓老先生擊殺了？

這一刻，那個以往看著溫醇儒雅的方家少爺多少會有些讓人寒心。

樓老先生在拜逅城德高望重，頗有些威望，見到那老人胸膛前插著一口金字雄刀，眾人一時間心頭都有些悲慨。

少年宗碑見到樓先生枯瘦的胸膛上插著金刀的卻是沒有多少鮮血噴涌的血窟窿，心頭頓時浮起一股酸楚。

雖然只跟了他幾天時間，但是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守夜人能夠感受到樓老先生是把自己作為關門弟子對待的，因為樓老先生對待他跟對待那個負責抓藥的“師兄”完全是兩種情態。

他還說過，等慕榮家公子和葉公子筑骨臺打斗一事了卻后，便會讓自己正式拜入他的門下。

宗碑淚眼婆娑，眉心處有一抹若隱若現的幽黑戾氣浮起，好似游方術士唬人時所說的煞氣盤踞眉心一般，但是他此時卻是對方資微提不起絲毫怨恨。

是這個方家公子說服掌柜爺爺，這才給了自己一個拜入樓老先生門下的機會。抓藥師兄在自己進入藥鋪的第一天便對他說方少爺的各種好，說方少爺傳授了自己幾篇巧記藥名的詩歌。

那個抓藥先生已經能夠把方資微教授給他的藥名背的滾瓜爛熟。

當時看著師兄那種由衷洋溢于臉龐的笑容，宗碑也是很開心，心底里嘀咕說：

“方少爺只是教你背了幾篇藥名而已，而卻為我找了個受人尊崇的師父，日后自己學會了樓先生的醫術，一定也會受到城中所有人的尊敬的。”

一切仿佛夢幻般破碎了，好似昨夜那場荒誕的夢境般。

宗碑抹了抹眼淚，有些茫然的站在人群中。

裘可道見到前方被慕榮淮進打趴在地的葉楓，眉頭皺了皺：“死了？”

手握一口名為“龍吟”的寶刀男子以刀鞘拄地，青色刀鞘只是細微震動，不過鞘內的刀身卻是在急速震顫。

一股雄渾的龍吟之聲在鞘內咆哮，宛如怒龍滾走于崖壁之間一般，一縷細微的漣漪悄然自龍吟刀鞘之上向外擴散，順著地面如鉆入水中的青蛇般，向著葉楓游弋而去。

他在查看葉楓的狀況。

片刻后，他搖了搖頭，毫無感情的說道：“還沒死。”

裘可道點點頭，微微轉過頭，看向身后手拄青刀的男子，問道：“江隴，慕榮小兒的這一拳跟那傻頭傻腦的少年相比，哪個更重？”

名為江隴的青刀男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龍吟皆可當。”

江隴手持的龍吟寶刀是祖傳之物，江家祖上曾是這一帶赫赫有名的賊寇，比起裘可道這一派不知強大了多少。幾百年前，無論是神火灶還是水牢宮，江家馬隊都曾不止一次的踏進過，且從無空手而歸。

只是隨著讀書人得勢之后，文運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大年份，武運被蠶食的厲害，因此無論是江湖草莽還是俠士豪杰，皆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尤其是在方家崛起之后，這一帶的文運更是蓬勃生發，因此江隴的祖上也就逐代沒落了下來，到了他江隴這一代，已是孤苦伶仃。

前些年跟隨裘可道四處燒殺搶掠，老大不小的年紀了，也沒能定個家室，不是東飄西蕩就是東躲西藏的。

直到裘可道坐上了城主府的位子后，才算徹底安定下來，討了個不算什么名門的女子做老婆，生了個水靈的小閨女。

那小閨女跟這個漢子一點都不像，更多的是隨她娘親，有一雙很漂亮很水靈的大眼睛，如今已經三歲了。江隴大婚那天，裘可道帶人祝賀，笑哈哈來了句：“原來騎馬并不是你江隴的歸宿，騎女人才是。”

江湖草莽說不出什么文縐縐的話，反而是這種帶著葷星子話，卻是能夠張口就來。

深陷江湖之人，學問可不管用，唯有手中的刀最管用。

不僅能殺敵，還能保命，丟刀之時，極有可能就是殞命之日。所以，行走江湖，要始終握緊自己手中的刀！

江隴突然開口說道：“老球兒，如今城中已是一攤爛泥的光景，這趟水，能不蹚就盡量別蹚。”

自從落定在拜逅城后，江隴很少會呼出“老球兒”這個綽號。

此時喊出了這個綽號，仿佛又讓兩人回到了那段江湖多風波的戎馬生涯中，以往每次江隴喊出這個綽號時，都意味著是比較鄭重的事。

“老球兒”這個綽號源自于裘可道所使用的武器，一對碩大的鐵球，正是此時裘可道盤在手心中的物件。

裘可道面色鄭重了起來，將手中鐵球盤的飛起，清脆的金鐵撞擊聲自掌心向外聲波般擴散。

他退后一步，與江隴并肩而立，一如許多年前決定攻伐某處地域之時般一樣，輕輕扭過頭來，肉嘟嘟的臉龐上不再有一絲笑意，輕聲說道：

“以往小聾兒說出這種話的時候，不管對方有多誘人，隊伍都會毫不猶豫的放棄攻伐，好多年了，又一次聽到了這種話，既親切又懷念。”

“既然小聾兒這次聽到了危機，那么這次依舊聽你的，這趟混水，不蹚。”

江隴輕輕往裘可道肚子上捶了一拳，肥肉顫顫，他終于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以往的你可沒這么胖。”裘可道扶拄肚子上顫抖的肉堆，又是說起了葷話：“騎女人騎的都快騎不動馬了。”

這對曾經從江湖風雨中脫身而出的馬賊草莽，再一次流露出了江湖氣，可是兩人之中真的就沒了那股子江湖氣了？

江隴沒有再多說，而是緊緊握住了龍吟。哪怕不在江湖了，手中的刀也要緊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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