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下榻曰來客棧

趙狗子胡亂的擺手，趕緊脫罪說道：“沒有沒有。哪怕是樓老爺拉在路旁的一坨屎，晚輩都是不敢動一下的。”

“哦不，看都不敢看一下！”

樓大骨捋著花白胡須，說道：“別耍貧嘴了，銀母針如今于老朽已經無甚用處了，送給你一部分也無妨。”

說罷，樓大骨便一揮袖袍，那幾十桿懸在半空之中的銀戧輕飄飄掠向趙狗子。

趙狗子可是跟誰都不會客氣的主兒，只要對方敢送，他就敢收。

只見他一一接過銀戧，再一一將其插入狗窩，做完這些，他又抬起頭，笑哈哈問道：“樓老爺太摳門啦，都說已經無用啦，怎么不一口氣全都送給我啊？”

樓大骨笑著說道：“你這小東西就莫要得寸進尺了，當心撐死。”

趙狗子拍了拍剛剛才飽餐一頓的滾圓肚腹，擠眉弄眼的說道：“我這大肚子連一座月宮樓闕都裝的下，幾塊銀母還不夠打牙祭的呢�！�

樓大骨面色一怔，“莫非你是？”

趙狗子得意洋洋，“晚輩正是！”

樓大骨點頭道：“好個天生種，那白骨戰傀的事老夫也就不再跟你計較了�！�

贈送銀母歸贈送銀母，這并不代表樓大骨會將前事一并揭過，雖然不至于取他狗命，吊起來打一頓還是不過分的。

不過既然這小東西是天造奇物，就是個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的刨食野狗，本性如此，無論再怎么打罵，也是本性難移的潑皮貨色，因此樓大骨也就懶得跟他計較這點破事。

其實樓大骨在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趙狗子的異樣，他的骨架跟尋常人的骨架略有不同。

當下確定了趙狗子的身份后，樓大骨更是懶得動手了，真把這小東西給逼急了，也不好對付，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里。

別看他只有羽衣境修為，真要現出真身，面對玉樓境強者并非沒有一戰之力，再加上他那天克一切骨樓的可怕天賦，樓大骨都會倍感棘手。

樓大骨說道：“若不是因為那呆頭小子，這些銀母針全盤贈你也是無妨。只是老朽答應了方資微，要將這一身醫術盡數傳給那呆頭小子，所以還是要給他留點家當的�！�

他口中的呆頭小子自然是抓藥先生薛史了。

這塊脈枕和剩余的銀母針，都是樓大骨為那抓藥先生遺留的，不為其他，純粹是為了兌現承諾而已。戰罷鳴金收兵，夜來燈火滿城。

葉楓今夜沒有披星戴月離開拜逅城，仍舊是下榻在了曰來客棧。雖然他如方資微一樣，自踏入這座城池之時，就想要逃離此地，不過今夜他還是留了下來。

客棧的老掌柜沒有去觀看白日里的戰斗，而是獨自一人在客棧里守了一天。

整個客棧空蕩蕩的，除了老人吧嗒吧嗒抽吸老煙戧的低沉聲響外，萬籟寂靜。

這座客棧很久沒有這么靜謐過了，無論是白日還是黑夜，總是熙熙攘攘的。

可自宗碑走后，這座客棧就安靜了下來，坐在那個少年守夜的位置上，老人甚至能夠聽到胸腔內的緩慢心跳聲。

跟老人大力抽吸老煙戧的音調相比，那顆心臟跳動聲是那么遲緩那么無力。

一身死氣沉沉的老人終究是沒能丟下手中的老煙戧，算算日子，好像就只有這桿老煙戧陪伴自己的時間最長。

既然想要的抓不住留不下，那么一直攥在手中的東西為什么不死死的抓�。�

堂子里只點了一莖草燈，就放在老人面前的柜臺上，一燈如豆，卻是滿堂光輝，搖曳翕動。

他時不時的看向面前平穩燃燒的草燈，也許在下一刻，這盞燈火就會無端的跳躍起來。

夜深人靜之時，燈火跳躍，就說明是自家孫兒回來了。

這幾年里，自家孫兒每次神游八表之時，這盞燈火都是歡呼雀躍。只是等了許久，仍舊是沒能看到燈火跳躍，它一直都是安靜的燃燒著。

看來今日是要自己來守夜了。

老人在破舊的布鞋底上磕掉煙鍋里的灰渣滓，又續上一鍋駁亂煙絲，伸出一指將煙絲碾壓平整，再湊著草燈點燃煙鍋。這時，房門被推開了，滿堂昏暗燈影仿佛是被攪碎了般，晃動如亂水。

老人身子一顫，沒有抬頭，顧不得嘬上一口煙戧，趕緊看向面前的草燈。

只是燈火依舊在平靜的燃燒，火焰有些萎靡，想來應該是宗碑在臨走之時忘記了為燈盞續油，這盞尋常草燈似乎已經燈枯油盡了。

葉楓見到老掌柜安靜的坐在柜臺后，頓時心尖一軟，有些場景，總是能夠讓人引起共鳴，甚至是震撼人心。

記得在離開紅燭鎮之前，某個推門而入的清晨，也有一個蒼老的身影，伴隨著一盞沒有續上新油的燈盞，安靜的守了一夜。

葉楓輕輕合上木門，腳步很輕卻又有些沉重的走到柜臺前，將眼眸中的悲傷深藏在眼底。

在燈火的照耀下，那雙瞳子明亮的如一粒新銀般璀璨，只見他一臉燦爛的笑容，說道：“掌柜爺爺還沒休息，時候可不早了�！�

老人狠狠嘬了一口老煙戧，緩慢地吐出一陣青煙，是啊，時候不早了，該來的早該來了，不該來的，就算是等到死也不會出現的。

他抬起頭，爬滿滄桑的老臉上皺紋密布，宛如一塊老樹的死皮般，在燈火照耀下，老人臉龐上的漆黑斑點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人老了，臉上就會出長出幽深的斑點，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也是一生故事所在。

他看向葉楓，眼神在這一刻卻是異常的明亮，像是一粒在燈火中閃爍的黑色珍珠般。

“回來啦，那兩個少年呢？”

葉楓看了一眼昏暗燈火，在售燈鋪子守了幾年的歲月，在每個難熬的風雪夜里，他總會想著鋪子里暖人心神的燈火。

就這樣，他一次次的從風雪夜中挺了過來。這時打眼一看就知道這盞草燈該添燈油了，不然就會熄滅。

葉楓一直不知道那座沒有名字的燈鋪，其實是有名字的。

老掌柜在葉楓臨走之時，便叮囑過他，日后那間鋪子要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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