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室透的震驚直到gin提著血樣箱離開都沒有完全緩解——當然，組織里隨便一個認識gin的人看見之前那一幕之后的反應速度都未必能比他更快。

        但是安室透并沒有錯過gin離開前，遞給始終在廚房里的他的警告眼神。

        或者是gin不允許他沒看見的關系吧。

        那是和曾經貝爾摩德給他的警告一樣的東西，是兇獸為了保護自己脆弱的飼主而向窺伺者展露的威懾——組織的topkiller和情報組的隱藏王牌，都為保護同一個人而露出了獠牙嗎？

        “雖然你做的飯沒我想象中的好吃，但是我也不希望在第二天就看到gin把槍口抵在你腦門上。”

        耳邊的聲音異常平靜，波爾圖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正走著神靠身體本能收拾碗筷的安室透面前，是在等自己的護工、啊不、監視人員收拾東西一起上樓睡覺。

        一些總在沒必要的時候起作用的“監視”條款。

        “請你快一點——麻煩不要忘記撿起你的表情管理，要是明天gin來的時候你還是這副蠢樣子的話我可不會在gin面前給你說話。”

        他的聲音清越淡漠，似乎不帶任何情緒：“另外，建議你最好還是不要讓一個時間感知綜合障礙患者開始懷疑你的時間觀念，不然即使是我也可能不得不換一個報時器。”

        ？為什么這么毒舌？

        關鍵是安室透還真的覺得他這么說沒有問題，身為臥底的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失誤了，聽波爾圖說話內心竟然生出一種詭異的認同感，就是那種，“是啊，這個自己真蠢啊”的感覺。

        （真·波本·酒：是的，這個家伙也太蠢了一點吧？完全不想承認他是自己呢——前輩要不還是換我來吧？就算手藝沒有蘇格蘭好也絕對不會比這個家伙差的！（對比產生自信jpg）

        【太奇怪了。】跟著波爾圖上樓進入自己即將居住一個月的房間的安室透想。

        在確定房間隔音條件很好、且能隨時獲取隔壁“被監視人”的身體情況之后，他終于有了復盤今天的經歷的時間，【無論是gin，波爾圖，還是我，都很奇怪……】

        明明只是半天而已，感覺是在gin的槍下過了一遍啊……

        而這個時候，因為種種原因用對雙面間諜降谷零的態度對待公安臥底安室透的萬華，已經陷入了難得沒有gin不穩定呼吸聲打擾的睡眠。

        ……雖然質量依舊沒能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波爾圖的性格好像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

        正在陪波爾圖吃午飯的安室透忍不住想：其實這個任務的難度并不算很大，身為任務對象的波爾圖對于他的工作基本上不會挑刺，也不會挑食或者故意為難他。

        除了在提醒他一些《注意事項》的時候表現出微妙的毒舌以外，整個都是處于一種非常平靜且按照日程安排行動的聽話病人狀態。

        ——雖然安室透從來沒能找到安排波爾圖的機會，一般都是波爾圖開口問時間（當然，兩次之后他就不需要波爾圖的提醒了）以及提醒他行為端正（？），他最多也就是決定一下食譜……

        更別提那個“聽從波爾圖的命令”的任務條件了，那個少年是真的在當自己監視員的監視員，監督安室透監督自己按照gin寫的日程行動。

        雖然只是半天，但波爾圖的所有行動都是根據安排進行的，《注意事項》里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甚至還提到了他會看書下棋寫一些非常復雜的數學題目消磨時間，整個人看起來都無欲無求的波爾圖可以說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點要給他正經命令的意思也沒有。

        唯一一件讓他有些緊張的就是，來到這里之后他犯下的錯誤實在有些多：雖然遺忘一些零碎的注意事項、輕微的表情管理失誤對一個普通的代號成員來說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小小問題，但是這對于臥底來說卻不同，一步行差踏錯可能就是萬劫不復，甚至還會連帶身前身后的的一群人。

        每次空隙復盤時他都完全無法理解剛才的自己怎么會犯下那么多低級錯誤——還有那些表情管理失誤時暴露出的情緒，他不知道波爾圖在這方面的感知或者讀取表情能力怎么樣，但是自己的異常真的不會被上報嗎？

        “安室透。”正在低頭吃飯的人突然開頭，心中一堆不能被組織成員知道的想法的安室透猛地一驚，而波爾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他顯然沒有抬頭看安室透的意思，“好好做飯。”

        我別的都懶得管了，諸伏景光來了之后你好好幫他給我把飯做好就行了。萬華有些不高興地想。

        就算是經歷過末世的人，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對飲食質量也是會有要求的——他只是對食物的底線拉低了，但絕對不是味覺失靈。

        吃過當年波本和蘇格蘭的手藝再吃這個家伙的飯，兩者之間的反差就讓他有點不想接受了——病人本來就是是可以任性的吧？

        萬華想了想，反正已經不餓了，心情也不好不愿意繼續吃飯，不想再多說什么，解決完碗里剩下的粥就仗著自己病人的身份直接放下碗去客廳了，還不忘給安室透留下一句：“把剩下的都給我吃完。”

        他頓了頓，重音，“這是命令。”

        安室透看著已經在客廳（他的視線范圍內）開始翻書的波爾圖，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是、嫌棄的意思？】

        【竟然到了要給我下命令的程度——沒想到第一條命令竟然是這樣的——還、還有，】

        【雖然比不上hiro做的，但是應該也沒有，那↘么↗難吃？】

        一邊干飯一邊這樣想著的安室透不知道為什么，有一點微妙的心虛。

        真·波本·酒：……即使是我，也……

        某·一無所知·安室透：因為幼馴染在身邊所以沒有鍛煉過廚藝可還真是抱歉了啊……

        當然，萬華并不是很想知道安室透的內心在想什么——他在這個世界的精神情況實在有些過于不穩定了，反復無常的情緒起伏讓他從心理層面感到有些疲憊，對他來說也算難得。

        其實并沒有在認真閱讀什么，只是借了一個視線的焦點，因為失神，他眨眼的動作都極輕緩，像是一只初醒的蝴蝶半夢半醒地扇動羽翼，是朦朧而美好的意味，而襯著那雙總是半遮半掩的、有著寶石質感的青碧眼瞳，則更顯出一種奇妙的美感。

        【我不開心。】他并不認為自己發脾氣的行為是錯誤的——雖然這種行為本來就稱不上是發脾氣。

        大多數情況下，他的“乖巧”都只是因為判定環境不允許而已。

        萬華不會在生死邊緣任性，也不會在偵探社眾人面前展現出一些常規會被判定為“會引起負面感情”的行為。

        后者的根本原因不是為了防止別人討厭自己，而是因為對環境沒有信任度——歸根結底，所有的“乖巧”都是因為沒有安全感。

        但是他現在判定這個環境安全得很，即使有危險自己也能應付，所以也會相對更加放松一些——他其實本來的性格就不錯，非工作時間的所謂“遷怒”也就這個程度了。

        萬華知道真名的破碎和成為世界的錨點都會有副作用，現在自己異常的精神情況都是因此而生，完全可以強行克制——但他還是不開心。

        他在危險環境下可以忍受身邊所有存在都向自己釋放殺意而為求生保持靜止十三天，卻會在安全環境中因為一滴雨水打濕發梢而怏怏不樂。

        他突然感到疲憊。

        【我不開心。】

        萬華再次在心底念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向誰說。

        系統正在虛數空間里看著因為飯不好吃而不開心的萬華。

        【……？】

        發脾氣了嗎？很不開心的樣子？

        光球有些茫然地飄起來晃了晃，看起來突然就有點像是什么哄小孩的玩具。

        不過熟練的打工人很快反應過來定了定，沉回原來的位置開始冷靜檢查萬華的身體指標。

        是真的吃的不好還是以前的情緒爆發？缺乏微量元素？現在這具脆弱的身體倒也不是沒有可能……時間感知綜合障礙配合靈魂狀態誘發了什么心理疾病？身體的限制未免有點太麻煩了……

        雜亂的想法一條條蹦出來，系統以自己的專業性通過面前的一條條數據排除各種可能，那副操心的樣子就像是擔心自己的孩子冷了餓了該休息了的野爹，生怕萬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什么委屈。

        就是很喪。

        單純的心情低落。

        萬華不想看書了。貓貓抱著書在沙發上耷拉著耳朵，連給自己找點樂子的心情都沒有了，垂著眼睛在腦子里就開始碎碎念。

        【討厭的時間感知問題，波本做的飯不好吃，我還只能喝粥——難吃，gin之前連個覺都不讓我好好睡，他肯定是在報復我……還要摸摸頭，早知道頭發給他薅掉，在我面前炫耀長頭發……蘇格蘭還沒來，我想吃點心……我不開心，為什么沒有人哄我？】

        雖然都是一眼都能看清楚緣由的事情。雖然知道所有事情的發生都是合情合理的、應該被自己接受、包容的——但一向乖巧且適應力強的萬華現在就是不高興。

        時間遲滯感好討厭，想吃好吃的，想睡個好覺，想養好看的長頭發……

        似乎有積攢了很久很久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萬華把自己縮成一團，像一只舔舐著自己傷口而蜷縮起來的貓。

        傷口早已結痂，疤痕卻難褪，他慣于壓抑，此時也只是后知后覺地感到疼痛。

        ——為什么沒有人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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