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名柯·深淵
第十八章
而塞萊斯特并沒有回應他的疑問。
他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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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華不能擁有過于鮮明的愛憎, 那些東西只會給常常經歷末世的他帶去危險——說是這么說,但是他畢竟還是個人,不會完全沒有偏好。
所以他覺得自己很喜歡貝爾摩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畢竟貝爾摩德某種層面上真的有點像他遇到過的那個人。
……都溫柔到幾乎懦弱的地步。
不過這種所謂的“溫柔”一般也就是濾鏡的結果, 這兩個男人手里的人命都不少,要是對那些人說“他畢竟救人了啊”那就有點微妙的腦殘感了,萬華倒也心知肚明這不過是從自己的角度看事情而已。
他一向自我且清醒。
——于是塞萊斯特是天使, 而艾比斯是路西菲爾墮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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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摩德知道塞萊斯特能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一切。
無論是脫離組織走到光明里去過自由的生活,還是留在組織里成為真正的boss沉溺與黑暗, 作為唯一一個知道他全部能力、目睹他所有計劃與行動的人, 貝爾摩德從來不懷疑這一點。
但是塞萊斯特就是在洗腦了boss,確定那個被洗腦的男人不會阻礙到自己之后, 就干脆按boss之前的計劃行事, 安心留在組織里當起了他的波爾圖,做一個平平無奇的代號人員, 甚至被視為boss的忠犬也不在意。
或者塞萊斯特真的什么也不在意。
貝爾摩德并不敢問。
他們最親近的時候是塞萊斯特被交到貝爾摩德手里洗腦——于是貝爾摩德教了塞萊斯特洗腦, 并幫他把boss的腦給洗了。
但即使是那段他們肆無忌憚稱呼自己給予彼此的名字的時間,貝爾摩德也沒有和塞萊斯特發生過任何肢體接觸。
他總感覺塞萊斯特已經看出了自己深埋的秘密。
他會感到惡心嗎?還是一如既往?
貝爾摩德總是懷疑,而少年是在那個純白的房間里日復一日安靜地等待著他的到來, 像是只屬于他的珍寶。
“我身上的實驗, 主要表現為對大腦進行的改造。”
塞萊斯特還沒有成為波爾圖的某一天,他依舊寫著那些貝爾摩德看不太懂的算式, 像是想起了什么, 突然對坐在一邊看著他的人也這樣說。
貝爾摩德怔了一下,實際上他們兩個人身上經歷過實驗的痕跡都很重,他怎么說也是身為情報組王牌的“女人”, 自然不會察覺不到自己在塞萊斯特面前露出的破綻——但是塞萊斯特為什么會突然對他說這些?
少年沒有再看貝爾摩德, 他低下頭繼續自己的計算, 筆下畫出一個又一個復雜的符號,像是自言自語:“但是因為直接向大腦下手不穩定性太強,所以前期一般是通過身體上的各種折磨手段間接影響到大腦,通過檢測到的大腦異常來引導下一步。”
“其根本目的是通過對大腦的刺激激發潛能,令人擁有超脫的能力——他們想要通過這種手段來升華人類——或者說,創造新人類。”
“我身上的那個實驗沒有完全成功,雖然我堅持到了最后一個階段,但是我的身上只顯現出了他們預想中的新人類的負面特質。”
“這也是我被放棄、進行破壞性實驗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原因。”
貝爾摩德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樣子。
初見時少年一身傷口,一只義眼,被剜出的膝蓋骨,羸弱到無可救藥的體質——他想塞萊斯特這樣的強者根本不需要他這點遲來的憐憫,卻還是忍不住為此感到痛苦悲哀,生出更多的對少年的憐愛。
少年寫下最后一個數字,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你身上的實驗,也是一樣的吧?”
他并不在意自己在貝爾摩德心中扔下了一個怎樣的地雷。
“我變成了‘cake’,那你呢?”
萬華一開始所在的異能力體系非常特殊——那是世界被污染后的結果。
本來這個世界是很正常的,覺醒異能力即能凝聚精神體,覺醒為哨兵或者先導。
哨兵的異能力往往多為直接攻擊類,而向導的異能力則更為繁雜,其中標志性的是罕見卻強大的精神系。雖然異能力的具體表現有所差異,但兩者間的關系平等,并沒有因為哨向機制導致的地位差,
同為異能力者的向導和哨兵對于彼此而言是相互依存的關系,其中哨兵會因為過載的感官而暴躁、痛苦,需要向導對其精神海進行安撫梳理,同時向導也需要足夠強大且堅定的哨兵作為自己的錨穩定精神、輔助自己構筑精神屏障。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向導的異能力攻擊性越來越弱,甚至到最后異能力但凡有一絲攻擊性也無法覺醒成為向導——直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向導出現。
這個演化的過程漫長而痛苦,在過載的感官世界里掙扎的哨兵,終于在這樣的折磨中扭曲了一切。
這個被污染的世界里最后一個自然向導死去之后,所有新覺醒的哨兵,都成為了“fork”。
萬華覺得貝爾摩德經歷的實驗和自己沒有什么差別。
他因為特殊的異能力天賦成為了實驗體,錯誤的改造方向讓他沒有成為真正的向導,卻擁有了與扭曲的“fork”相對的“cake”體質,成為了一種美味——他甚至應該慶幸實驗室只是割了他幾塊肉、剜了他一雙膝蓋骨,并沒有直接把他賣掉恢復資金。
扭曲的fork會在cake身上傾斜他的所有欲望。而人最根源的欲望無非是食欲和性-欲,既然fork會想要吃掉cake,那么在進食的同時滿足一下自己的其他欲望也很正常吧?
……起碼他的眼睛沒有真的被吃掉。
而貝爾摩德……因為天生特殊的身體被認為會成為那位先生所追求的長生的基石,于是被送進實驗室進行各項改造,雖然沒能發揮出他身為實驗體應有的作用,但是也被發掘出了其他的、能在黑暗中創造出更多價值的才能。
于是被反復的實驗和“教導”扭曲的s53423號獲得了“貝爾摩德”這個代號,精神控制的鎖鏈被交到那位先生的手上,在沒來及看清這個世界的時候就被系上了鎖鏈的小象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抗,就這樣以自己最厭惡的女性姿態成為了情報組的王牌,那位先生的爪牙。
貝爾摩德或者永遠也無法與自己畸形的身體達成和解。
從小被催眠的惡心、畸形、令人作嘔、不該存在的異常,茫然地活著都是靠著本能,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活下去。
直到成為了實驗體,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被需要的,完美地融合了兩種性征代表了另一種可能,他是“神明的杰作”——但是依舊是畸形的、只會在先生的實驗室里被需要的存在。
小象就這樣被系上了繩索,從此之后再也沒能掙開這脆弱的束縛。
即使后來他遇到了他的塞萊斯特,他像是脫離了那位先生的控制,也不過是用那個少年沉靜而平和的目光在自己的心口烙一輪明月,把連著項圈的繩索交到那個人的手上。
他厭惡著自己,厭惡著生也厭惡著死——這樣扭曲的身體,即使是塞萊斯特也不會用平和的眼神面對吧。
貝爾摩德渴望著有人承認他,卻也堅信自己不會被愛,不值得被愛,不可能被愛。
——他是餿掉的柳丁汁和濃湯,他是爬滿蟲卵的玫瑰和百合,他是燈火流離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卻沒人看得到也沒人需要的北極星。
他就是這樣懦弱而又無能,所以大概被叫做“深淵”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貝爾摩德慣于和塞萊斯特保持距離。
他討厭自己討厭到不敢接觸塞萊斯特,連呼吸同一口空氣都是玷污。
……但仍心存妄想。
塞萊斯特成為波爾圖之后,貝爾摩德就不再去主動接觸他。
他們還是會相遇,有的時候他借著任務的名義去找他要一份情報、托他當一次臨時指揮,有的時候他們在酒吧相遇,貝爾摩德看著少年啜飲一杯紅酒,往往喝不了半杯就放下。
“你為什么只喝半杯呢?”貝爾摩德總是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地方展露出自己的好奇,耿耿于懷的卻總是說不出口。
“酒的味道很奇怪。”少年這樣說,“半杯就夠了。”他放下杯子偏頭看身邊風情萬種的“女人”:“但是會有點浪費。”
于是貝爾摩德替他喝掉剩下的半杯酒。
后來他身邊多了蘇格蘭和波本,蘇格蘭由塞萊斯特親手撿回來,而波本甚至是從貝爾摩德這里要到的去他身邊的權限。
而貝爾摩德什么也沒做。他什么也沒有權力做。
他會暗中觀察蘇格蘭與塞萊斯特的相處,會在波本向他要那個權力的時候暗中威脅——但他始終都只是看著。
貝爾摩德那樣嫉妒著他們,嫉妒著他們能肆無忌憚地展露出自己對塞萊斯特的覬覦,嫉妒著他們能與塞萊斯特那樣親近,而自己始終只能看著。
一次次在這具惡心的身體上破開傷口看里面如常人一般的血肉,妄想著自己擁有的是正常人所擁有的身體,也妄想著感知到的是和塞萊斯特曾經歷過的一樣的痛苦——然后看著傷口愈合,也看著這痛苦卻有著塞萊斯特存在著的現實。
貝爾摩德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塞萊斯特,永恒緘默。
他寧愿自己永遠都這樣痛苦又幸福地著,把這從實驗中獲取的無用長生都耗在這上面也無所謂。
——只要塞萊斯特活下去。
·
無法接受的是他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死去。
一顆藥,一個冬天,一個長久沉默的人。
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痛苦。
眼前是蒼茫的灰白,那只天青石般的眼睛微微閃著光。
少年最后一次注視他的深淵。
世界暗淡下去。
——想見你,想見你,想見你。
——付出我的全部,想要再次與你相遇。
——我知道你的真名,我給你新的名字,我接受你的給予。
——我想見你。
——身體,靈魂,感情,意識,痛苦,歡愉。
——還有愛。
——拿走我的全部吧。
——留下這么一點眷戀就夠了。
·
純白的房間里男人抬起頭,對上陌生少年青碧的眼瞳。
【是這個顏色……?】
他幾乎條件反射地露出一個笑。
“我是……艾比斯。”
·
——我的……名字。
——我的塞萊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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