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給我一個結(jié)果！”怕吵醒了孩子，諸葛玘諾壓抑著怒火，壓低了聲音，用最冰冷的語氣對著電話那頭下了最后通牒。
  “啪”，沒等那邊回復，她就掛斷了電話。
  看了下手機里的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2點，韓莫驪依舊沒有回家。
  坐在書房里，她仰著頭，已經(jīng)開始后悔剛剛對員工的態(tài)度。工作出了問題，人家半夜都在積極地解決，還要他們怎么樣呢？帶著情緒對待工作的明明是自己。
  可是她怎么能不帶情緒呢？
  6點起床，做早飯。
  6點40叫孩子們起床。
  掐好7點左右的時間完成制作，剛好能讓孩子們吃上熱騰騰的早飯。
  7點半準時出發(fā)，送兩個孩子到不同的學校上學。
  8點半回家開始洗碗洗衣服收拾房間。
  做完這些，差不多十一點半，韓莫驪開始起床。
  慶幸的是，韓莫驪不需要她燒中飯。
  以前他們還經(jīng)常會一起出門吃，現(xiàn)在諸葛玘諾已經(jīng)不喜歡吃中飯了。
  不吃中飯的時間，她會在家里提前辦公，盡管下午三點才是她開的教育機構(gòu)的上班時間。
  下午三點半她要接小兒子韓昕。為了有位置停車，她三點就會在學校門口等著。
  她還要抓緊時間在四點之前到大兒子韓誠的學校接他。
  周內(nèi)接到二人后，她要把孩子送到課后輔導班里做作業(yè)。
  五點的樣子，她才可以到她的辦公室處理事情。
  晚上七點半，出發(fā)到輔導班接上孩子回家。
  八點到家。
  給他們準備些小點心，九點之前催他們洗漱。
  九點開始陪他們看二十到三十分鐘的書，九點半之前催他們睡覺。
  從前，在哄睡了孩子們后，就是她和韓莫驪的二人世界。
  他們會一起看看電視，點外賣吃夜宵。
  現(xiàn)在，一個人，她寧愿選擇工作，把白天上班沒做完的事做完，把第二天能做的先做了。
  這是她工作日的日常。
  如果遇到周末，就更加雞飛狗跳。
  孩子上其他輔導班、興趣課要接送，作業(yè)，吃喝，陪伴一樣不能落下；自己辦的培訓班里事情一大堆，學員和家長的溝通，員工的管理，活動的策劃也不能耽誤。
  要好好地做完這些事情，常常足夠讓她忙到凌晨了。
  今天，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像陀螺一樣，根本停不下來的周日。她沒法控制好情緒。
  工作，生活。做什么，都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可明明，她就不是單親媽媽。
  除了工作，她和韓莫驪兩個人共同的家庭、孩子，好像都是她一個人的事。而他只要負責一件事，那就是工作。
  以工作為借口，可以無視其它的任何事。
  這是韓莫驪第幾次晚歸，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
  可他一直都知道，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只要他回來晚了，她就會生氣難受。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晚歸似乎已經(jīng)成了他的習慣，一種必須要諸葛玘諾接受且承擔結(jié)果的習慣。
  好幾次拿起手機想發(fā)一些狠話，和以前的無數(shù)次一樣，通過手機表達她的不滿，讓韓莫驪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逼著他回來。
  在微信里和韓莫驪對話界面上，她打了字又刪掉，刪掉了又打。
  這一次，她忍住了。
  她明白的，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在乎什么，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她安心。
  如果真的在乎，他是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晚歸的；如果真的在乎，他早就該回家了，根本不需要她一次次，用這樣有些刻薄又極端的方式。
  不知道該找誰傾訴。
  她知道，沒有人會愿意真的分享并去理解她的傷悲。
  畢竟傷也好，悲也罷，也只是個人感覺罷了。世界上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
  太想用以前的招數(shù)，她渾身的細胞都在想。
  因為她知道，只要她發(fā)了狠話，韓莫驪一定會早點回來，就是早多久以什么心情回來的事。
  在忍耐，還在忍耐，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樣的忍耐。
  她不止一次告訴自己，這次一定要忍住。
  一旦狠話發(fā)出去了，她就輸了，又一次輸了。
  很多事情是需要韓莫驪自己明白過來主動去改變的。
  否則，一切還是會回到之前的循環(huán)——他晚歸，她一個人默默擦眼淚。
  無限地循環(huán)。
  但是這種忍耐，讓她窒息。
  諸葛玘諾仰著頭，捏著椅子把手的手，泛白了。她那么努力地控制，還是沒能阻止眼淚流下來。
  她又一次崩潰了，崩潰在深夜里。
  但是她的崩潰早已沒有了歇斯底里。次數(shù)多了，她早已學會一邊崩潰，一邊慢慢調(diào)整。
  她哭著笑了，又笑著哭。
  走到書房的飄窗邊，她在的樓層很高。
  也不是沒想過可以“一了百了”的捷徑。樓下馬路，馬路上的零星車輛。在這個城市里，她那么渺小。
  真的“走捷徑”的話，孩子們怎么辦？諸葛楠怎么辦？這么多員工怎么辦？況且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她會有這么多的放不下。所以這個“捷徑”，她不會走。

  如果最壞的想法，她不能接受，那么管住自己想給韓莫驪發(fā)微信讓他回家的沖動，就顯得簡單起來。
  一分鐘，兩分鐘。
  她放任自己在瘋狂的情緒中，瘋狂地流淚，又在瘋狂地流淚中，瘋狂地暗示自己堅強。
  破碎又重建，重建再破碎，在這種急劇的心理斗爭中，她感覺到自己快被撕裂。
  這種被撕裂的感覺，是多么令人熟悉。
  有多少次，短的幾分鐘，長的十幾分鐘，在被撕裂之前，她就選擇了放棄。選擇了給韓莫驪發(fā)微信，催他回家。
  最神奇的是，每一次當韓莫驪有了回應，這種撕裂感就會瞬間消失。
  她曾經(jīng)多少次，屈服于這種瞬間的解脫。可是這一次，她一直忍著。
  十分鐘，二十分鐘，流著淚看著手機里跳動又跳動的時間，她又進步了。她允許自己哭，但不允許自己不成長。
  這一次，她忍耐的時間，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她還可以堅持。
  十分鐘，又十分鐘，她的忍耐，終于，似乎終于，成功了。
  一年多了，她是第一次在這種忍耐中，有了不同的感受——像是心和腦同時沖破了什么壁壘。
  原來，這種內(nèi)心的掙扎，真的會有一個結(jié)果！
  這個結(jié)果不是以韓莫驪回來了，或者以他回了微信為結(jié)果，而是沒有了要不要發(fā)微信，發(fā)什么微信的糾結(jié)；沒有心里想著“不等了”，但在內(nèi)心深處又在期待他回來的自欺欺人。
  這個結(jié)果，是她的釋然。真正的釋然。
  原來，量變真的會達到質(zhì)變。這種變態(tài)的矛盾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夜晚的掙扎無果后，終于在今天結(jié)束了，或許以后的每個晚上都能結(jié)束了。
  她舒了口氣，笑了。
  這種感覺像是攀越一座高峰，越往上越難，越難就越?jīng)]精力去想更多，否則的話，呼吸都會變得困難。近似一種求生本能的東西，逼得她把心思和注意力從韓莫驪身上移開，更多地關(guān)注自己。
  當她終于把自己從窒息的邊緣拉回時。她的腦子里靈光一閃，好像找到了一種緩解這種情緒的突破口——相處十年，最差的結(jié)果不過就是離婚。
  想通了這點后，一通百通。然后，“愛自己”，“做自己的女王”，以前她嗤之以鼻的女性成功學雞湯，在這一刻就真的安慰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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