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芥回家時，已經很晚了，她看到門口處幾片花瓣，猜到趙玉成應該來過。
  她心情沒什么波瀾，結束了就是結束了。
  趙玉成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夠維持體面，無論發生什么，他都不會讓自己顯得很難堪，他不會對她糾纏不休。
  黎芥推門進去，把他曾經放在她床頭柜的粉鉆給收起來了，尺寸和款式都很合適，是她喜歡的精致又昂貴的玩意，不合適的只有她。
  她不會為任何人心動。
  接下來的日子，黎芥沒見到趙玉成了。
  電影已經上映了，她的時間被排得滿滿當當，不是去拍攝廣告就是接受采訪。
  好在票房和口碑還不錯，不管怎么說，這算是她的代表性作品了，已經殺青的古裝劇也在剪輯中。
  拍電影是為了沖獎，演古裝劇是為了流量，這是經紀人給她規劃好的路線，市場就是很看中熱度，空有口碑沒有星光注定糊回去。
  趙星海還是會時不時給黎芥發各種消息，但他沒有再提那些照片的事了。
  不知道是哪天，他的賬號被黑客給攻擊了。
  所有文件都被徹底刪除，他已經沒有了可以嚇唬她的東西。
  無論他發了多少條短信，黎芥始終沒有回過，但她也沒拉黑自己。
  不抗拒，不回應。
  她只是把他當作空氣。
  趙星海最不想接受的就是自己在黎芥眼中一點都不存在，這讓他覺得此前做過的所有都很可笑。
  他真的很幼稚很愚蠢嗎？
  最后一場電影路演，趙星海坐在觀眾席后排。
  黎芥穿著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長發卷了點弧度，她一一和前排觀眾握手，還接了粉絲送給她的小兔子玩偶。
  目光偶爾會看向后排，趙星海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自己。
  他想被她發現。
  可是直到結束，她的目光都沒有和他相碰。
  趙星海內心第一次產生這么大的煩惱，他越希望自己被黎芥注意，黎芥就越把他當空氣，可能真是他犯賤吧，對此越來越執著。
  路演結束，觀眾陸陸續續散了，趙星海始終跟在黎芥身后。
  朵拉小聲對她說：“黎姐，有人跟著我們。”
  “我知道。”黎芥很早就發現了觀眾席上的趙星海，平心而論，他的外貌還是很出彩的，放在人堆里就是很扎眼。
  “姐，你就讓他跟著啊？”朵拉已經知道趙星海是趙玉成的弟弟了，心想這兄弟倆喜歡上同一個女人的戲碼竟然讓她給看見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我不讓他跟，他就不跟嗎？”黎芥掏出化妝鏡，補了點口紅，她這幾天都沒有吃藥，睡眠質量越來越差，臉色也不好了。
  “那……趙總不管這事嗎？”朵拉以為她還和趙玉成在一起。
  黎芥：“我們早結束了。”
  朵拉目瞪口呆，“結束？”
  “這么驚訝。”黎芥覺得朵拉最近的話越來越多了，她不喜歡嘮叨的人。
  朵拉很快從黎芥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她立即閉嘴，打工人的自覺就是要學會看老板眼色行事，不該問的不問。
  等朵拉安靜很久了，黎芥才說：“過幾天，得參加國外的時裝周，你和我一起去吧。”
  朵拉聽到要去國外，瞬間激動起來，她長這么大還沒有出過國。
  “姐，你真是越來越紅了。”
  黎芥笑笑沒說話。
  ……
  黎芥出國后，溫晗得到的消息更少了，她的病情也越嚴重。
  夜晚驚雷驟起，溫彥又一次夢見多年前的雨林。
  他把溫晗遺落的地方。
  每每夢見，心口都像是壓著巨石，喘不過氣來。
  他下樓想倒杯冰水清醒一下，看到大廳有個黑影。
  “誰在那里？”
  溫彥打開燈，看見了溫晗，她什么時候坐著輪椅出來了？
  “小晗，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在這里干什么？”
  溫晗轉過身，目光掃過溫彥，又往自己房間去了，當作沒有看見他似的。
  溫彥納悶，他靠近溫晗，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小晗？”
  溫晗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溫彥記得有種病叫做夢游癥，可溫晗以前沒有過啊。
  難道心理方面的疾病也會牽扯出別的癥狀嗎？
  溫彥不敢吵醒溫晗，目送她進了房間。
  他覺得，不能再讓溫晗這么下去了，他得為她安排最專業的心理醫生。
  因為白若敏不同意將溫晗送進心理診療所，溫彥只好給她請了私人醫生到家。
  這天，心理醫生到了溫家。
  夏醫生在溫家走了一圈，她問溫彥：“能和我聊聊病人的具體狀況嗎？”
  溫彥把他了解的都告訴給了夏醫生，但他畢竟了解有限，并不全面。
  “夏醫生，你看小晗這種狀況嚴重嗎？”
  夏醫生沒有立即回復，“我要當面見她。”
  溫彥把她帶到了溫晗的房間門口。
  夏醫生：“她一直把自己鎖在里面嗎？”
  溫彥：“是的，已經好幾個月了，除非黎芥過來，不然她不會出門。”

  夏醫生：“黎芥是誰？”
  溫彥：“哦，她是小晗一個很好的朋友，小晗很喜歡她。”
  “朋友啊。”夏醫生敲了敲門，“小晗，能聽見我說話嗎？”
  溫晗聽見了，這聲音很陌生，不是她認識的人。
  陌生人會傷害她。
  她不要開門，不要……
  溫彥有些尷尬，“夏醫生，你看見了，小晗很抗拒治療。”
  夏醫生臉上沒有意外，“很正常，她擔心自己會受到傷害。”
  溫彥：“那該怎么做呢？”
  “既然她有朋友，說明她還沒有完全封閉自己，她是渴望愛的。”夏醫生看了看溫彥，“一般這種性格的孩子，童年都有所缺失，你們家人對她如何？”
  溫彥沉默片刻，說：“爸媽都很寵愛她，幾乎是有求必應，我不認為她會缺乏關愛。”
  “你不認為？”夏醫生雙眼在溫彥臉上停留幾秒，她又看向溫家別墅花園里盛開的花。
  溫彥“嗯”了下。
  溫晗回家后，所有人都對她很好，包括自己，他是因為愧疚，所以幾乎是把她放在自己的首位。這些年來，溫晗的人生都很完美，無論財富還是別的，她都擁有了，她內心會渴望關愛嗎？
  夏醫生：“等你父母回家了，我們再聊聊吧。”
  夏醫生感覺，比起溫晗存在的問題，她哥哥也不遑多讓。
  家庭環境和社會經歷幾乎能決定一個人長成的樣子。
  溫晗會變得這樣，和她家人脫不開關系。
  不過，她很好奇那個讓溫晗愿意接觸的女生。
  黎芥。
  夏醫生在病歷本上寫下這個名字。
  過了幾天，夏醫生抱了只貓放到溫晗房間門口，她接觸過很多病人，有些人很抗拒和人相處，卻會對動物表示親近。
  剛開始，溫晗對門口的貓無動于衷，漸漸的，她打開了門。
  這貓是經過專業培訓的，很親人，溫晗看它一眼，它就爬到溫晗的腳邊了。
  全身白色的毛茸茸小貓。
  溫晗下意識把這只貓放到膝蓋上。
  夏醫生看到這一幕，“小貓需要曬太陽，你帶它去吧。”
  溫晗木訥地看向夏醫生。
  這時候，小貓“喵了”一聲，在溫晗膝蓋上伸懶腰。
  “曬太陽……”
  “嗯，走吧。”
  夏醫生推著溫晗的輪椅，從這個黑漆漆的房間走出去。
  小貓一直很乖，偶爾會用小爪子撓一撓溫晗的肚子。
  溫晗也沒生氣。
  溫家別墅有個很大的院子，很適合曬太陽散步，夏醫生把溫晗推到中央，就走開了，讓溫晗和小貓獨處。
  溫彥心想，這個醫生還真的有點辦法，就應該讓小晗接受治療。
  “夏醫生，她沒有鬧騰吧。”
  夏醫生：“別太緊張，你看她正和小貓玩得開心。”
  溫彥始終不敢離溫晗太遠，這段時間，為了溫晗的病情，他連工作都推了很多。
  只要她能痊愈，他做什么都行。
  溫晗正在摸小貓的后背，它的毛很軟很漂亮，不管她怎么摸，小貓都沒有掙扎，真是只很乖巧的小貓。
  腦海有根弦突然斷了！
  她記得她大學時期也養過一只小貓。
  等等，是她養的嗎？
  溫晗又陷入了懷疑。
  她閉著眼睛去想。
  好像不是她，是她的室友，是那個……叫蘇梨的室友。
  那天晚上，蘇梨撿回來一只流浪小貓，把它藏在紙箱子里。
  那只小貓也很乖。
  溫晗還是發現了，因為她一直都很關注蘇梨，蘇梨宿舍里最貧窮的女生。
  如果不是學校要求，她真不想和窮人待在同個空間。
  她那時在想，窮人管好自己就行了，還養什么流浪貓，每天攢著可憐巴巴的生活費，卻帶著小貓去看病。
  溫晗最看不慣這種無聊的行為，趁著蘇梨不在，她連貓帶紙箱子給扔了。
  哦，它也是白色的。
  溫晗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蘇梨了，哥哥讓她忘記，她就逐漸遺忘了。
  為什么看見這只貓就會想起蘇梨呢？
  可能是蘇梨為那只貓和她生過氣吧，她第一次展露出棱角。
  一想到蘇梨，那些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就全都冒出來了。
  蘇梨啊，她的窮人室友，她的競爭對手，她的朋友，她的罪名。
  如果她沒看見蘇梨夾在日記本里的照片，她或許不會想要殺了她。
  溫晗的頭特別疼，她不愿意回憶那些，明明早就忘了的！
  “喵～”
  貓叫聲嚇得溫晗一陣激靈，她眼睛充滿恐懼。
  小貓感知到了危險，很快從溫晗身上爬走了。
  夏醫生皺了皺眉，她朝溫晗走過去，被溫晗給推開了。
  “別靠近我！”
  溫晗大聲咆哮著，她拼命捶著自己的腦袋，頭發被揪掉了很多。
  溫彥快步走去，他按住溫晗的手，可發瘋的人力氣往往超出平常。
  “走開！”
  “滾！”
  在掙扎中，溫晗的輪椅翻了，她趴在地上，尚未痊愈的腿再次骨折，疼得她滿臉冷汗。

  白若敏剛走進來，就看到這一幕，她以為是溫彥刺激到了溫晗。
  “你對她做了什么！”
  溫晗出事后，白若敏的精神狀態也跟著極端。
  她不等弄清楚就給了溫彥一耳光。
  力氣不大，溫彥卻愣住了。
  因為這是他的媽媽第一次打他。
  白若敏把溫晗扶起來抱在懷里，心疼得不行。
  “小晗，別怕別怕，媽媽在這里，沒有人會欺負你。”
  夏醫生經歷過很多患者，她看到這些，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白若敏這時看向她，語氣帶著警告。
  “我不管你是誰，離開這里，別再靠近我女兒。”
  夏醫生看了看溫晗，除了痛苦，她眼睛里更多的是恐懼。
  是在害怕什么呢？
  可惜她沒有繼續觀察的機會了。
  這天，黎芥剛好回國。
  她的時裝周走秀完美結束，雖然國外沒什么人認識自己，但能參加就代表了一定星光。
  她想起自己很久沒有去過溫家了，也該去看看了。
  這次沒有提前打招呼。
  到溫家的時候，正好下起了雨，黎芥撐著雨傘走進去。
  溫家的保安傭人都認識黎芥，只要她來都是直接放行的。
  黎芥會對他們點頭微笑。
  路過那片大院子，她看到有個人蹲坐著不動，雨不算大，可待那里淋雨是什么行為藝術嗎？
  漸漸靠近，她看清了是溫彥。
  溫彥的眼鏡上都是雨水，他的世界是模糊的，他不知自己在這里站了多久。
  他要好好想清楚，究竟是哪里錯了？
  沒有一個孩子能無動于衷承受母親的偏心，包括溫彥。
  黎芥舉起傘蓋過溫彥頭頂，雨水淅淅瀝瀝打在傘布上，然后匯聚成水流。
  溫彥取下眼鏡擦了擦，抬頭往上看，他先是看見了黎芥那頭烏黑的長發。
  因為把傘傾斜，她的發絲被雨水給打濕了，發梢掛著水滴。
  溫彥不喜歡自己狼狽的一面被人看見，他冷著臉問。
  “你什么時候來的？”
  黎芥：“你說過，只要我想來家里看小晗，隨時都可以來。”
  溫彥推開黎芥的傘，他真是不明白，她為什么能裝出朋友姿態，卻又能在背后把他的禮物丟掉？他看不透這個人。
  黎芥固執地撐著傘，她沒有問溫彥為什么在淋雨。
  “起來吧，淋雨會感冒的。”
  溫彥今天心情很不好，盡管他知道沒必要對她發火，但人無法永遠控制自己的脾氣，“和你有什么關系？”
  黎芥愣了幾秒：“我們不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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