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逢
小巨山被困在洞窟里面,不見日月,更不知時辰,渴了便喝那冰雕化水,餓了便撕扯那張黃色獸皮來吃,竟然并不見虛弱,反而氣血漸長。
他喝的冰水越多,那傷口的麻癢和沉重的遲鈍感漸漸消散,似乎比中毒和受傷之前,更加敏捷了。
他開始嘗試逃走,回去已是死路一條,只剩下這四個黑黢黢、圓滾滾的黑洞,這比他來時的甬道還要窄小的,里面更是幽暗難測。
他將四個洞都試了一遍,里面都是一般寬窄,腦袋進去尚有余,但肩膀都塞不進去。
巨山忽然憶起這《風袞陰陽法》里有一小術,名曰骨脫術。大概就是縮骨脫身之術,連忙習練,或是因他練過多年蜜宗的瑜伽功,居然一學便會。
他便將最后一點余下的獸皮一口吃完,冰水也喝完了,暗暗發愿:若不能出去,情愿掙扎著死在漆黑的甬道中,也不在洞窟里坐以待斃。
然而,四個黑洞,哪個是生路呢?
巨山極速回憶初進洞窟時候,那男子手上的獸皮……他雖然都化成水了,但那個手勢巨山還記得。他雙手拇指相合,抱拳向著女子,巨山知道那是道門的拱手禮——合手為八卦形,不,難道那不止是禮,他指的也是生路?
死就死吧,你總得試試啊。
巨山如蛇一般朝黑洞里拱了進去,前三次爬入來時的洞里,尚能到達甬道的后段,第四次爬時,感覺剛才過半,便怎么蠕動都無法前進。
這漆黑的石頭甬道不會變小,難道是自己身軀變大了,他心里大驚:若是如此,又如何出去?難道要一輩子困在這石窟中么?
這次,他將身上衣物脫光,又爬入甬道,似乎還未過半,便爬行艱難了,心道:難道我又長大了?他學著吞吐功里的河馬呼吸法,將嘴張到最大,又用手掰開上下頜骨,將咽喉氣道暴露到最大,大口呼吸三次,然后伸展四肢,全身骨骼爆響,雙臂前伸運功脫臼,只用雙腿向前蠕動,如同那無骨的大青蟲,扭動向前……
這樣蠕動不知過了多少時辰,終于氣力耗盡,前面依然是漆黑一片。這甬道似乎比魚腸更緊致,人在里面本來就呼吸不暢,塞滿一個活人,更是空氣稀薄。
路上他已經暈過去三次了,這次實在沒有力氣再往前“蛹動”,臨此絕境,饒是心志堅強,也忍不住兩行淚水落了下來。他用舌頭舔舐,帶著淚水的滋潤又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許久,巨山又悠悠醒來,只見前面忽然有些微光,有一縷風細若游絲……他又想到吞吐功里的蛤蟆呼吸法,鼓腹大口呼吸。
大雪山上那個“咔嚓——咔嚓!”的聲音又在腦海響起,母親的血肉被大鵬咀嚼的畫面從未如此清晰,心中有個聲音:不,我不能死,我要宰了大鵬金翅鳥,我要宰了他為母親報仇!他大喊一聲:“我要報仇——”
這吶喊聲在甬道中激蕩,貫穿他的身體,好像垂死的人遭到電擊,元神飛起,像聲嘶力竭的母親對他喊著:“站起來,你能行!”
巨山身體像酒瓶里的瓶塞,仿佛被火煎煮,氣血翻涌不止,一股神力貫穿任脈的二十四穴位,依次走過:會陰、曲骨、中極、關元、石門、氣海、陰交、神闕、水分、下脘、建里、中脘、上脘、巨闕、鳩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宮、華蓋、璇璣、天突、廉泉、承漿,又從督脈的二十八穴位回轉,依次走過:長強、腰俞、腰陽關、命門、懸樞、脊中、中樞、筋縮、至陽、靈臺、神道、耳柱、陶道、大椎、啞門、風府、腦戶、強間、后頂、百會、前頂、 X會、上星、神庭、素髎、水溝、兌端、齦交。
而后,沖入手少陰心經,依次走過九處大穴:極泉、青靈、少海、靈道、通里、陰郄、神門、少府、少沖等。
只覺得忽然將遮蔽在心上的一層紗拂去,靈臺清明,又如撥烏云而睹青天,大千世界,也能自在遨游……
他奮起神勇,擺動后肢,蛇一般游了出來……出口竟是離地三丈高之處,頭朝地,直落下來……他心道:完了,別讓師父看見了……他本能的雙手向下一撐,居然穩穩的落在地上。
此處竟是他躲風雪時,誤入的那個山間縫隙。他一手用那只蓮花碗遮住下身要害,另一手攥著魚鱗匕首,赤條條的出來。
漫天的大雪雖是停了,但那寒風仿佛能剝開你的肌膚,直刺骨髓,冷得一哆嗦。一身雞皮疙瘩“嗖”的就冒出來,但他丹田的熱氣卻泊泊然涌動不息,此時不穿衣裳,倒似比之前他穿著衣裳還要暖些。他只覺得耳聰目明,天地為之一新,渾身生出一股大力無處施展,從前那種病懨懨的無力之感,一掃而空,耳目之所及,只覺得一切變得清朗透徹。
一個轉山的老牧民見他如此,忙從包袱中取出一件羊皮襖子,讓他穿上,低聲念誦:唵、嘛、呢、叭、咪、吽,我佛蓮花生,請保佑這可憐的孩子啊!
巨山道謝之后,開始四處尋找師父。
外面殘雪皚皚,轉山的路人行色匆忙,再也無人理會他。他忽然憶起師父曾說,前面二十里外有個歇腳之地。他腳步輕盈,疾步而行,不多時,遠遠的正看見一座破棚子邊上,那個老人坐在一個巨石上,面色暗淡,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師父——,師父!”他忍不住大喊道。
龍樹情急之下,奮起神通,一躍便縱到他眼前,緊緊抱住他低聲埋怨道:“山兒,你——跑到哪里去了?”
一路上,龍樹緊緊攥住他的小手,他疼了也不敢說……兩人走到那破棚子邊,面前的奶茶早已冷了,龍樹一飲而盡,重倒了碗熱的,讓他連喝了三碗。
巨山見龍樹紅腫的雙目又流下淚來,幫他擦了擦說道:“師父,別哭,孩兒在山里迷了路……”
“餓了吧,吃點肉干!”龍樹問道。巨山怔怔的望著他須發皆白,滿面憔悴,只是搖了搖頭,也落下淚來。
“山兒,你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讓我好找!”龍樹見他氣色甚好,似乎還長高了些,有些詫異。
原來那日暴雪,兩人走失之后。龍樹在附近遍尋不著,便又飛快的轉了神山三圈,還是一無所獲。到了第五日,風雪停了,他心緒煩躁,便坐禪冥想:
第一種可能,便是被人拐走,多半是那些求子不成的父母,人販子想必不敢來轉山,那只能去日光城或是蜀都去找了;
第二種可能,迷路走失,不過他小小年紀只能跟著轉山的人群混點吃喝,然后一路回天竺,一路回日光城,一路去西域,一路去滇南或是蜀地,也只能慢慢尋訪了;
第三種可能,他被禽獸所害,早已葬身在這神山之下……
但,整整十五日了,本神讓他離開,元神似乎還是戀戀不舍……而龍樹每次想要離去,冥冥之中總有個女子的聲音在說:他還在這啊,再等等啊。連著七日,龍樹每日轉山尋覓一周之后,都等在這里……
這樣算來,巨山居然靠著冰水和那張獸皮活了二十二日,也是難得之極了。
兩人便啟程回去,他將洞中見聞都說與師父,龍樹沉吟良久道:“那干枯的肉身或許就是蓮花生尊者,當年都說他騎白馬,在這神山岡仁波齊絕頂飛升,原來他涅槃之際卻躲在這洞窟里坐化……”
“師父,我撿了只碗給你啊!那張黃皮上所載文字雖是簡明曉暢,但徒弟愈是習練愈是覺得深不可測,回去之后我將它默寫出來,你也好給我開解一番?你老人家雖然德高望重,說不定也能窺到一些成仙之法呢?”巨山問道。
龍樹接過碗來笑道:“這破碗是用來乞食化齋么?”
他隨后又正色道:“為師為你開解,自然是責無旁貸,但默寫出來我看就不必了。那黃皮文字聽你說來,不似蓮花生所作,你是因緣際會,那黃皮經想必是一位中土尊者所遺。
“我這一把年紀,自己的法門還修習不完,為何卻要僭越偷學,不妥啊!若是寫出來,門下弟子們見了,反又惹出些是非來。你就不然了,既非佛門也非蜜宗,若是想學就學吧!”。
巨山臉色微紅,急切的問道:“謹遵師命。師父,那女子雖是冰雕,但容華絕代,不知又是哪位女神啊?”
“聽你說的雕像人面蛇神,或許那兩個是中土的上古大神女媧和伏羲。”龍樹望著巨山,一臉狡黠:“絕代?有那么漂亮么?你小小年紀,一個小處男,見過幾個女人啊?還是沒見過什么世面啊,想當年我整日出入皇宮里,哎呀——那滿眼盡是鶯歌燕舞、豐乳肥 臀……”
“好了,師父,你擦擦口水吧!你那些‘一夜師娘們’早年的風姿我是無緣瞻仰,但你那幾個女兒……我也是見過幾個,怕也是美不到哪去啊?歪瓜裂棗的,真是一言難盡啊!”巨山忍不住打斷龍樹道。
師父那些風流往事不知道說了幾百遍了,耳朵都忍不住要折起來了。
“我女兒怎樣?還配不上你這窮小子么?你這瘦不拉幾的臭猴子!看我不打斷你的‘中腿’——”龍樹過來踢了巨山屁股一腳,罵罵咧咧的說。
“那些公主,也不一定都是我的女兒啊?總之,那個最黑的蘇提瓦定然不是我女兒!況且黑點兒怎么了?黑了去當夜行刺客也比你賺的錢多啊,實在不行去做扶桑忍者……”
巨山笑道:“那倒是,還能去燒炭呢!”他說完,一溜煙就逃走了。
“你這小兔崽子,滾回來——我非閹了你不可……”龍樹見徒兒身子沒有大礙,內心也甚是歡喜,連忙追了過去。
回程中雖也有些艱險,但小巨山仿佛換了個人一般,健步如飛,也不再畏寒怕冷。兩人翻過大雪山,不過月余時光,便回到云雨山。
龍樹心中還是惴惴不安:小巨山現在這個樣子,像是打了雞血一般,難保不是回光返照……
壺公留下的藥也沒了,長安的名醫也沒有訪到,今年過去,他就十歲了,可他今年還能不能過去呢?
但,小巨山回來之后,每日卻是精力充沛、神采飛揚,飯量更是奇大。他每頓不僅吃的干干凈凈,常常是意猶未盡。山上苦寒,若是遇到骨湯肉排之類,他更是將骨頭也都嚼碎吃了。
他身子愈發健壯有力,開始纏著龍樹和師兄們教授劍術武功。龍樹心中雖喜,還是不免有些憂慮。
一日得空,龍樹將巨山帶到舍衛城中名醫拉維那里。他將巨山從小多病的緣由,還有那寒咳絕癥都細細說給大夫。拉維一番仔細診斷,竟然說:這小伙子身子之健壯,成年男子未必能及,哪里還有什么病?
自此以后,巨山身子日漸壯碩,一邊苦練劍法,一邊修習那本《風袞陰陽法》。
他自知十年來已是荒廢日月,不過,那劍術倒是自以為進境極快,書上的心法龍樹也不甚明了,卻并無多少領悟。
【伏羲和女媧都姓風,本是兄妹,跟亞當和夏娃是一樣的。
這種兄妹結合的創世神話,遠不止此兩處,許多民族都有過類似的傳說,也許都源自華夏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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