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沢田休身后跟著一條小尾巴，朝屠宰廠的方向走。

        “累不累？”她回頭，小家伙終于愿意搭理她的問話，搖了搖頭。

        工廠里都是濃重的腥味，沢田休帶著小家伙找到領頭，小家伙蹲在地上用石頭寫著沢田休教他的字：“請給我那些你們不要的牛臟，可以嗎？”

        “嗯？有意思，貧民窟的小鬼居然會寫字！還會其他的嗎？比如算數會嗎？”屠宰場的頭領是個四十多歲的紅胡子，臉上笑瞇瞇的，瞇起的眼中是藏不住的戾氣。

        小家伙局促不安的愣在原地。

        “不要緊，這樣寫。”沢田休蹲在他身后，對他淺淺一笑，握住他的手。

        小家伙瞬間臉紅，低下腦袋看著那被握住的手，按著她的筆畫寫道：“我只會做菜，想用那些牛臟做出美味的菜。”

        “哦？”紅胡子并不信他眼前的孩子能用那些骯臟的牛臟做出什么美食，只是前兩天他的賬房先生竟然背叛他，那他只好將對方沉入海底，眼前這個小家伙沉默寡言不會說話，如果會算數那真是培養的好苗子，不死心便又問了一句：“你如果能答出7+9等于幾，那些牛臟隨便你拿。”

        沢田休握著小家伙的手不讓小家伙動，過了幾分鐘，才緩慢的寫了一個答案出來，但寫完又擦掉，又寫上另外一個。

        如此膠著，直到工廠來似乎相當重要的人物，紅胡子要親自去接待才放棄對小家伙的考驗，大掌一揮，面上笑嘻嘻的：“好了，好了，你自己去拿那些牛臟，記住不能偷肉，要是敢偷就將你也斬了做成牛排。”

        小家伙被他臉上的笑容嚇到，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紅胡子臉上的笑容。

        沢田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小家伙終于點了點頭。

        小家伙的小身板在一群大漢中太顯眼，不少人湊過來逗弄他，當然更有“認識”他媽媽的，惹得小家伙漲得臉頰通紅，雙手死死握著。

        那些人看著小家伙憤怒的模樣，言語越發無所顧忌，甚至當著孩子的面開起黃腔，讓人想吐。

        沢田休捂住他的耳朵，直視他的雙眼：“這和你沒有關系。”

        小家伙看著她松開握緊的拳頭，點點頭。

        當晚，兩人撿了滿滿一大筐的牛臟，差不多有40公斤。

        小家伙使出吃奶的力氣將它扛起，沢田休未免被那些工人看出端倪，只能稍稍從旁幫一下。直到離開工廠老遠，沢田休便一人搬起那框牛臟，小家伙急忙伸出手幫忙托著。

        “沒關系，這個對我來說可算不上什么。畢竟我是……”果然，沢田休一想報自己的身世，小家伙便火急火燎地松開手，一溜煙跑出老遠。

        兩人向白天洗衣的溪邊走去，其實，牛臟處理最麻煩的環節便是清洗。

        沢田休清理完那框牛臟，手似乎都要斷了，她想不到就算是靈魂狀態竟也感到累，而且，她時不時都會感到饑餓，就像一個正常人類，需要休息，需要食物。

        但吃慣精細食物的她，實在是對小家伙那硌牙的方包毫無興趣。

        兩人氣喘噓噓地回到家中，那沒有用過的灶臺，白天沢田休也讓小家伙清洗了一番。眼下燃起煙火，小家伙比她還要興奮。

        沢田休將冷水下鍋，又加入事先準備好的香料，再將牛臟放入。

        做完這一切，天邊也露出亮色。

        小家伙瞇著眼，坐在灶邊打起盹來，沢田休打著哈欠讓他去床上睡，小家伙揉了揉眼點點頭爬上床，床單是洗好曬過的，帶著太陽的味道讓人越發昏昏入睡。

        小家伙側躺面向坐在灶邊的沢田休，緩緩合上沉重的眼皮，不自覺地彎起唇角。

        沢田休坐在灶邊，雙臂環胸也開始打盹，還做了一個夢。

        夢中，窗外下著血雨，她被xanxus摸著眉心，對方眼中透出猩紅嗜血的光，薄唇狠狠朝她脖頸咬來。

        “啪嗒”

        沢田休嚇跌坐在地，睡眼惺忪抬起頭只見小家伙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醒來，眼下正踩著小板凳，一邊將一壺熱水加入鍋中一邊轉過臉吃驚地看她。

        “嗯？湯快沒了嗎？”沢田休摸了摸鼻尖從地上爬起，湊到鍋前，里面傳出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成功了！”

        沢田休高興得手舞足蹈，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小家伙看著她高興的模樣，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眼睛上的浮腫已經散去，雖然還有些淤青，但卻看得出是一雙非常漂亮深邃的眼睛，眼眸暗紅。

        沢田休正準備感慨一下，忽地一抖，小心的叫了一聲：“xanxus？”

        小家伙卻疑惑地看著她，沢田休愣了，她幾乎沒聽到有人叫過他的名字，這里的人都“小鬼”、“那女人的兒子”或者像是呼喚牲口一樣對他“喂”一聲就算稱呼。

        但，眼前小家伙的疑惑的表情，擺明他不叫xanxus，沢田休松了一口氣，自己真是睡糊涂被那詭異的夢嚇到了。

        晚上，沢田休帶著一份切好的牛雜與小家伙常去的面包店交涉，面包店老板卻嗤之以鼻，他根本不信，這個有人生沒人管的小鬼，能有什么做菜的本事，但在品嘗那些他看不出是什么的肉后，驚呼：“這居然是牛肉，還是我從沒吃過的味道？真是讓人驚訝的美味，小子你怎么做的？”

        眨眼，就將他們帶去的那份牛雜吃了個精光。

        而他們也獲得了想要的漢堡型面包，按照沢田休的想法是將牛雜與本土食物相結合，做成當地人比較容易接受的漢堡牛雜。

        面包店老板是個和善的人，在吃完那些牛雜后，詢問小家伙想怎么銷售這些牛雜。

        沢田休在夜間觀察過貧民窟的布局后，考量已久，她打算帶小家伙去那卸貨的海岸邊上擺個攤子。小家伙被沢田休握著手在地上寫字，老板不由贊嘆他的想法。

        小家伙瞬間紅了臉。

        “這樣吧，反正我這店里的生意也一般，晚上我和你一起去，你一個小鬼，肯定沒有辦法應對那些三大五粗的男人的。”

        老板是個實在人，小家伙看向沢田休，見到沢田休點頭，他便也對老板點點頭。

        當到了小家伙的家，揭開鍋的那瞬間，老板被眼前鍋中散發出的香味驚呆了，咽了咽口水：“這些，你打算賣多少錢？”

        問題一處，沢田休這才發現自己犯了致命錯誤，從未調查這里的物價。

        小家伙看出沢田休的苦惱，蹲下身，撿起石子，寫了一組數字，1500里拉200人。

        沢田休和老板瞬間明白的小家伙的想法，沢田休欣慰的摸了摸小家伙頭頂的發絲，不愧是她沢田休帶出來的小機靈鬼。

        老板笑呵呵的：“小子，原來很有做生意的頭腦，1500里拉一份，這里是200人的分量對嗎？”

        小家伙點點頭。

        “不如這樣，你把這些都賣給我，價格便宜點怎么樣？以后長期合作？”

        小家伙轉臉看向沢田休，沢田休立馬答應，這樣一來即避免了出攤的煩惱，而且不需要擔心銷售不完存貨的問題，雖然她不清楚1500里拉是多少，但小家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在價錢上應該沒有問題。

        接著老板發揮商人本質眼一眨不眨就將價格砍了一半，小家伙不會說話，在地上用石子和老板你來我往一陣比劃，最后以900里拉每份的價格成交。

        當晚，第一次收到18萬里拉的小家伙驚呆了，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

        “走，我們采購去。”沢田休看了看簡陋的房間，拉起小家伙的手。

        小家伙開心點頭。

        沢田休發現小家伙對數字其實相當十分敏感，是個聰明的家伙。

        從商場滿載而歸的兩人，回家后便動手布置起來，沢田休采購的日常用品中包括一本日歷，當時她在商場內看見這個東西時驚呆了，上面的時間還是198x年，比她出生的時間早了將近七年，她這是穿越到過去了？

        198x年的意大利？那個彭格列存在的意大利。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漿洗，沢田休這才明白，為啥她走了那么多地方都沒有看見洗衣機房之類。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眨眼就過去了小半個月，面包店老板成了固定的訂貨商，他售賣的牛雜漢堡在港口賣的十分火爆，并漸漸地有了名聲，所以，沢田休和小家伙在金錢方面總算不需要擔憂了。

        和屠宰場也建立起正當的供銷關系，并且雇傭了幾個和善誠實的鄰居去做牛雜清洗的活計，算是為貧民窟的gdp發展貢獻了一份微薄的力量。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沒人去懷疑小家伙的謀生手段，反而覺得小家伙將來一定會成長為厲害的人物，沒人敢再肆無忌憚當面嘲諷小家伙了，甚至有人笑臉上門祈求活計，小家伙的生活在旁人眼中一下子輕松下來。

        沢田休帶著小家伙搬了新家，搬家那天很多鄰居都來幫忙，包括隔壁的芮麗婭，芮麗婭第一次主動和小家伙用十分可愛的語氣說話，甚至去牽小家伙的手。

        這對小家伙來說，實在是算得上一份殊榮，畢竟貧民窟里能讓芮麗婭主動搭話的男孩幾乎為零，眼下，小家伙打破了這個數字。

        不過，小家伙只是抬頭看了芮麗婭兩眼，一聲不出抽回自己的手，并未回應她可愛的笑容。

        沢田休在一旁看著，小家伙不是不會講話，她曾聽到過他的夢囈。

        新家窗明幾凈，房中鋪了地板，有電燈，有熱水，有獨立衛生間，還有一臺黑白電視，最重要的是有一個大廚房，不過是基本配套，卻是小家伙從未見過的華麗。

        幫忙搬家的鄰居終于離開后，小家伙才對著沢田休露出淡淡的笑容。其實像他們住在貧民窟的人，搬家那點東西，哪里需要什么幫助。

        但不管怎樣生活的確是變好了，這讓沢田休覺得自己算得上名副其實的fairygodmother。只不過，小家伙始終不肯開口說話，這讓沢田休很是擔心。

        終于，沢田休打算讓小家伙去學校，希望他多和同齡人正常地相處，或許能早點開口說話。

        當沢田休將這個想法講給小家伙聽的時候，小家伙卻十分抗拒。

        “難道你一輩子就這樣嗎？不說一句話，不和人交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正正常常和人交流！”沢田休吼完頓了頓，又冷冷道，“有本事你親口和我說‘你不想去學校’，我就不管你去不去上學了！”

        小家伙被沢田休生氣的模樣嚇住了，但，依舊倔強地不肯去學校。

        沢田休一氣跑出家門，漫無目的逛起來。

        她不是生小家伙的氣，不過是忙碌的日子過去閑下來后，她又對自己的處境迷茫了。

        鐘塔響起低沉悅耳的鐘聲。

        她站在鐘塔腳下仰望，難道，她要永遠像一抹孤魂野鬼的存在于這世上么？

        飛身上了鐘塔，她站在碩大的時鐘前，從最高處俯瞰這個城市，所有風景盡收眼中。

        “小姐，這里很美吧？”一道帶著笑意的聲線傳來。

        沢田休詫異轉頭，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披著披風身穿黑色西服的人，額上詭異地冒著一撮橙色火焰。

        沢田休往旁邊移了兩步，一臉防備：“妖怪？”

        男人笑了，笑容溫暖：“giotto，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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