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繃不住了。

        小孩子微微仰著腦袋，大眼睛亮晶晶盛著滿天小星星，抱著小腿的胳膊短抱得緊，小小的身板熱熱的軟軟的，要他的心亮了起來也軟了起來。

        康熙皇帝默念四小胖平時的懶怠各種頑皮，告訴自己一定要借機教訓一頓。

        但聽年輕的帝王一聲冷哼：“汗阿瑪謝謝胤禛。胤禛知道汗阿瑪為什么沒有時間用晚食嗎？”

        “知道啊。”四爺感覺有點累還有點困，腦袋放在汗阿瑪的膝蓋上，小嗓門懶怠：“皇額涅說汗阿瑪忙于國事，老祖宗說汗阿瑪還要學習……汗阿瑪，忙呀。”

        康熙：“……”

        忍住忍住，不能抱。

        “那胤禛說，汗阿瑪這樣忙，胤禛該不該忙？”

        四爺一眨眼：“汗阿瑪，胤禛是汗阿瑪的兒子，胤禛不該忙哦。”

        當空一個大雷劈下，劈的康熙外焦里嫩。

        合計著，他這做汗阿瑪的忙，當兒子的就不用忙了？！康熙好似看到二十年后胖小子變成小紈绔，斗雞斗狗遛鳥當街調戲小姑娘除了吃喝玩樂啥也不會，反正有汗阿瑪忙啊。

        “汗阿瑪忙，你也要忙。”大清絕不要大清三世而亡，面容嚴厲：“汗阿瑪是皇帝，你二哥是太子，將來你是賢王，你們兄弟一起護佑大清江山，開疆拓土平定四方，記得？”

        四爺直接反駁：“不記得。胤禛要吃睡長。”

        “長到十六歲就是長大了，二十歲就是成年了！”

        “還要長！”

        胖孩子的大眼睛睜開，圓溜溜的生氣，鼓著腮幫子，聲音軟糯糯的可愛可愛。

        康熙皇帝深呼吸一口，腦袋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彎下龍腰手擰住了胖小子的元寶小耳朵，氣道：“長到十五歲就娶媳婦兒，二十歲就成年，不能再長。”

        “能長。”

        “！！”

        康熙皇帝蹲下來，半抱著胖兒子，額頭貼額頭，眼對眼鼻子碰鼻子，放軟了語氣：“那胤禛，要不要幫汗阿瑪啊？”

        四爺開心地和汗阿瑪貼貼，開心地笑：“汗阿瑪使喚大哥二哥三哥，還有三姐姐，皇額涅說，胤禛還會有好多弟弟妹妹啊。”

        這熊孩子！康熙因為他眼里的靈動和純凈心里一動，額頭相貼的溫度傳來，血脈羈絆的神奇要他一顆心暖意融融。

        一腔老父親之情難自已的康熙皇帝，半起身抬手給胖小子一個腦崩兒。

        笑罵道：“就你小子賴皮。弟弟妹妹還沒出生就要使喚。”

        四爺兩手捂著腦門，眼巴巴地期待著十三弟的出生：“汗阿瑪生多多的弟弟妹妹啊？”

        “那是，都給你使喚。”康熙皇帝覺得四小胖就是小無賴。一起身，牽著他的手走到茶幾邊，望著兩個大食盒笑道：“難得你小子還有良心，知道送夜宵來。”

        “兒子疼汗阿瑪呀。”

        康熙皇帝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加大，抱著他坐到茶幾邊的毯子上，取過來一些撥浪鼓、翻頂機械人、銅錢編獅子……給他玩耍，問道：“困不困？”

        四爺好奇地翻看新款西洋積木，試圖拼一個圖形：“一點點困。”

        “好~~一點點。”

        康熙示意梁九功照看著四阿哥，自己漱口凈手，小太監提著食盒到隔間試毒，一樣樣地擺好端出來，羊肉片汆冬瓜、口蘑火肉、煨老菜、肉片燜云扁豆、炸汁、香腸、老米膳、煏米粥，小米粥。

        還挺齊全？康熙皇帝坐下來，慢慢用著夜宵。

        不一會兒，住在宮里的大阿哥第一個到來。

        大阿哥“啪啪”打著馬蹄袖身姿標準地行禮，高聲道：“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嗯。”康熙聽出來他聲音里的小漏風，關切地問：“昨兒你母親說你又掉了一顆牙，現在吃飯可還習慣？”

        大阿哥看一眼一邊自在玩樂的胖弟弟，知道大約是火銃鬧內務府的事情，特別老實的態度。

        “回汗阿瑪，掉了一顆門牙吃飯不習慣。兒臣在等新牙長出來。”

        “嗯……你是長身體的時候，坐下來，陪汗阿瑪用一會夜食。”

        “……兒臣遵旨。”

        大阿哥心里惴惴不安，可是皇上第一次這樣親近地對待他，他有點受寵若驚，又有點克制不住的飄飄然，真的挨著康熙皇帝坐了下來，跟著吃了起來。

        四爺拼積木的時候回頭看一眼，抬手揉揉眼睛，堅持堅持。

        康熙看一眼大口吃喝的大阿哥，好似第一次認識這個長子。

        ——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是打小養在宮外，回來后和宮里總是隔著一層似得，這次的事情一出，康熙以為是大阿哥要借機鬧事，竄托四小子，后來又驚訝于大阿哥這么幫四小子，畢竟那是火銃，還知道給卸了火yao？

        康熙皇帝琢磨好一會兒，大約明白大阿哥對四阿哥的不同，以及這個歲數男孩子的義氣心理，不得不說，四小胖誤打誤撞的，真是抓準了大阿哥的脈。

        太子和大阿哥……康熙皇帝不著痕跡地皺眉，瞬間松開。

        康熙皇帝慢悠悠地用著夜食，細嚼慢咽。大阿哥是真的餓了，他這個歲數，喜歡練武天天消耗大，嬤嬤們管著晚食不給吃多，每天夜里肚子里那是真的空空如也，遇到吃的就不管不顧的。

        父子兩個吃完夜宵，因為是夜宵，每一道的分量都少而精，幾乎給清盤。

        康熙看著挺滿意：“‘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們吃的每一頓飯，都要知道，一粒一飯來之不易，當珍惜。”

        大阿哥吃飽了，因為皇上的親和，喜形于色地附和：“汗阿瑪教導的是。”

        “嗯。”康熙轉頭看向胖小子，“胤禛你聽見了嗎？“

        四爺頭也不抬：“汗阿瑪，兒子聽皇額涅每個月盤賬，皇額涅說，要節約糧食，要做得少，吃的多。”

        康熙：“！！！”

        大阿哥急得正要替四弟解釋幾句，剛要張口就聽康熙皇帝氣道：“行~~汗阿瑪明兒就將一十八道菜改成八道菜。”

        康熙皇帝的語氣忒無奈：“梁九功，你記得明兒去一趟膳房，叮囑一遍，不是大節日的平常時候，其余十道菜用道具模型裝裝樣子就成。以后啊，朕吃飯前，遇到你們誰喜歡吃的菜都送下去，這樣就一樣不浪費了。”

        “汗阿瑪大善！”四爺懶洋洋地拍手叫好，小馬屁全是形式。

        康熙咳嗽一聲，實在不指望他能積極一點，能有點形式就滿足了。看一眼大阿哥，發現大阿哥在看四小子，目光關切地問：“四弟困不困？”

        “大哥，弟弟一點點困。”

        “弟弟要不要去睡覺？”

        “不要。”四爺要等在這里，免得康熙皇帝和大阿哥一言不合，大阿哥被罰。

        可是大阿哥不知道弟弟的擔心。他以為，康熙皇帝邀請他用夜宵，還說話教導的，這事就是過去了。當即走上前，哄著道：“快到熄燈時間了，弟弟先回去睡覺。”

        “不要。”四爺要堅持！

        康熙笑這小子的鬼靈精，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梁九功派個小太監出去一趟，和慈寧宮和承乾宮都說一聲，四阿哥今晚上就住在乾清宮。”

        “哎，奴才這就去。”梁九功起身，小跑著退了下去。

        大阿哥望著梁九功的身影，瞪大了眼睛：弟弟怎么能住在乾清宮？皇太子都沒有過！

        四爺瞪大了眼睛：糟糕糟糕，又要被坑了！

        可他也不知道今晚上什么時候結束，很晚回去也確實影響太皇太后或者皇貴妃休息，大眼睛一閃，主意出來：“汗阿瑪，大哥也要在這里住。”

        康熙笑了笑：“好，汗阿瑪就答應你。”

        “還有太子二哥。太子二哥一個人在毓慶宮，天天孤枕難眠啊。”

        咳咳！大阿哥還沒有從自己將住在乾清宮的刺激里回神，被“孤枕難眠”驚得直咳嗽。

        康熙眼睛一瞇：“……好。汗阿瑪就答應你。”

        “還有三姐姐和三哥呀，汗阿瑪。”

        “你三姐姐是女孩子！”康熙皇帝覺得自己要被小子坑了，壓著火氣解釋道：“女孩子要和母親住在一起，只能是你三哥。”

        “好哦好哦。姐姐妹妹和母親在一起睡，哥哥弟弟和汗阿瑪在一起睡，汗阿瑪真好。”

        康熙：“……”

        “胤禛還要天天和汗阿瑪哥哥一起睡。”

        康熙：“！！！”

        康熙剛要說“美得你。汗阿瑪有媳婦兒一起睡，你自己睡……”聽到小太監進來通報：“皇上，太子殿下請見。”

        “要他進來。”

        太子難道是知道事情了？來給巴彥嬤嬤求情的？康熙皇帝端詳著太子急切的面容，聽他說：“汗阿瑪，四弟是一個小孩子，他不知道火銃的厲害，光知道火銃是武器，您別生氣。”

        “汗阿瑪沒有生氣。”卻是大阿哥先出口。大阿哥一挑眉：“汗阿瑪剛還說，要四弟今晚住在乾清宮，太子殿下來的正好，四弟給你撞木鐘，你今晚也住在乾清宮。”

        太子：“！”驚喜。

        大阿哥冷哼一聲：“我和三弟也一起。”

        太子：“！！”太子臉上的怒氣都不掩飾，想打架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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