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辰顯然沒想到，他們的授課長老這次議事這么快就回。
  授課長老議完事一回去，堂內書聲瑯瑯，唯獨聶辰的座位上缺了一人。
  可想而知，那個空位有多扎眼。
  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先是準備傳音給聶辰父母，后來想起這對慈父慈母靠不住，而且兩人最近太忙，他干脆去找了聶寅。
  后面就有了剛才那一幕。
  「既然辰兒要保密，那姐姐就為你保密。不過，哥哥剛才可是撂下話，辰兒要是再逃學……」
  聶辰想到缺吃短喝的苦難生活，只是在腦中幻想一番，就立馬搖頭，指天發誓：“辰兒聽話，辰兒以后上課肯定好好聽長老講！”
  莊眷憫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如此便好。」
  ……
  時間轉眼來到幾天后，聶寅的生辰。
  如聶辰猜測的那樣，他哥哥收到禮物頗為動容，整整一天沒有掏過戒尺。
  聶辰險些感動落淚。
  莊眷憫從廚房里端出飯菜，聶辰連忙跑過去幫忙。
  “姐姐，我來端就好了。”聶辰接過莊眷憫手里的托盤，端著往亭中走，“姐姐快來休息，你和哥哥比試都辛苦了。”
  姐姐看不見東西，爹娘哥哥從小就教他，要搶姐姐手上的活干。
  聶辰把飯菜端上桌，再跑去牽住莊眷憫的手，帶她邁上涼亭臺階，扶她在桌邊坐下。
  莊眷憫好笑，順著他的力道坐下。
  「辰兒，我摔不了的。」
  不論元力還是魂力，都可以放出去探查周圍環境，她能感知她腳邊的一切物障。
  再一個，雖然沒有肉眼，但她有另一副眼睛。只是那副眼睛催動起來比較費力，她一般不用，會增加心臟的壓力。
  “我知道姐姐厲害，但是能偷懶為什么不偷懶，辰兒可喜歡偷懶了。”
  說著，聶辰直接在莊眷憫旁邊坐下，和她閑聊起來。
  聶寅在廚房等了半天，不見聶辰進來端菜，抽空將做好的菜端出來。
  進涼亭時，看見聶辰坐在這里偷懶，他還真是半點都不意外。
  聶寅端菜上桌，話里有話：“說是賀我生辰，也不知是誰玩得最開心，武也不練，活也不干。”
  哪是給他賀生辰？
  分明是給自己休假。
  聶辰撓撓耳朵，一副聽不懂的模樣，“啊？誰啊？”
  “呵。”
  聶寅拋給他一記自行領會的眼神，轉身回廚房繼續忙。
  聶辰捂嘴偷笑，挪動屁股，移向莊眷憫那邊，“姐姐，哥哥已經一天沒有打我了。”
  「莫非辰兒懷念那感覺？」
  聶辰立刻把頭搖成撥浪鼓，“才沒有，這話可不能亂說。”
  莊眷憫嘴角弧度加大，屈指輕敲他的額頭。
  聶辰停下，摸著額頭傻笑。
  還是姐姐疼他，打人都這么輕。
  “不知道爹娘今天有沒有可能突然趕回來，姐姐，我好想爹娘啊。”
  莊眷憫沉吟片刻，面色染上幾分愁緒，隔著雪色緞帶好似都能感受她的目光。
  半晌，她回：「我也是。」
  不知外界形勢如何，只希望義母和義父平安無事。
  “菜齊了，你們還有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聶寅端著湯飲過來坐下。
  聶辰使勁聞聞桌上飄散的菜香，忙答：“夠了夠了。”
  聶寅瞥他一眼，“問你姐姐，沒問你。滿桌菜都是你點的，再不夠自己做去。”
  他和憫兒早就辟谷，平常在家吃東西也都是陪著這小子吃兩口。
  莊眷憫搖頭，「辰兒愛吃的，都是合全家口味的，已經夠多了。再一個，哥，今日是你生辰，怎么慶個生辰倒慶成了廚子？」
  今天聶寅待在廚房的時間，比往日要長得多。
  “還不是某些小孩跟豬一樣亂點菜。”聶寅邊說邊給兩人盛酸梅湯。
  聶辰在旁邊拱起鼻子，學豬哼唧兩聲。
  他學得太像，成功逗樂在外不茍言笑的哥哥姐姐。
  “你再不突破到金丹境，哪天我和你姐姐渡劫升仙，被召往地柱元心那段時間，看你在家吃什么。”
  只盼憫兒快些渡劫，扛過九天神雷，她就能重塑身軀。
  聶辰嘀咕：“急什么嘛，我才多大，能到先天境大圓滿已經很厲害了。”
  他覺得自己很棒的！
  聶寅深吸一口氣，呼出，把差點掏出來的戒尺按回去。
  罷了。
  今日生辰，不宜動粗。
  莊眷憫端起碗，慢條斯理地喝著酸梅湯，臉上笑意真切。
  聶辰拿起手邊筷子，大快朵頤。
  夕陽下，涼亭內，時光定格此刻溫馨。
  ——
  晚些時候。
  聶辰吃飽喝足，沐浴上床。
  正要閉上眼，屋外燈火跳躍，光亮很快靠近他們的家。
  隔壁，聶寅和莊眷憫先后拉開房門。
  聶辰動作慢些，穿鞋時，只聽門外有師伯說：
  “你們爹娘……回來了。”
  爹娘回了！
  聶辰面上一喜，穿鞋速度加快，蹬上靴子就跑出門。
  房門大開，迎面而來映入眼簾卻是一片白。

  眾多師伯師叔都看向他，隨后低頭。
  他哥哥和姐姐站在蒙著白布的棺槨邊，一言不發。哥哥眼眶通紅，姐姐蒙眼的雪色緞帶濕透。
  聶辰臉上的笑僵住，愣愣地往下走。
  “……爹娘呢？”
  他走到聶寅和莊眷憫中間，左右晃動兩人的手。
  莊眷憫牽住他的手，默默握緊。
  聶寅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只答：“以后，哥哥姐姐會保護你。我們會殺了那些人，替爹娘報仇！”
  ——
  記憶之外。
  莊青魚目睹這一切在她識海發生。
  作為旁觀者，她本該只有憐憫。
  可親眼看見聶辰三人一夜之間成長起來，看見聶寅的生辰變成他們父母的忌日。
  聶寅從此不慶生，聶辰從此不玩鬧。
  三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天才，走上一條復仇路。
  她心中情緒，又好像不止憐憫。
  莊青魚正失神時，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驟然收緊。
  “姐姐，你記起來了嗎？”
  聶辰盯著她那雙血色眼眸，理智懸于一線，緊繃在崩潰的邊緣。
  莊青魚看完他的一生，目睹他的慘死。
  聶辰在死前，擔憂掛念的，也不過是他哥哥姐姐的安全。
  ‘哪怕死，我也不會成為你們要挾他們的籌碼！’
  當年戰死冥府，聶辰沒有絲毫退縮。
  在哥哥姐姐面前撒嬌的少年，終究成長為頂天立地的一方強者。
  自爆元力，玉石俱焚。
  他親手斬斷了聶寅和莊眷憫的軟肋。
  此刻對上他的目光，莊青魚終究還是無法選擇以欺騙的方式來安撫度化他。
  畢竟聶辰還沒有到理智淪喪，記憶混亂，即將淪為惡鬼那一步。
  “抱歉，我叫……莊青魚。”
  她話音剛落，下方，商徵羽十人全力催動，終于打開束魂卷軸。
  卷軸展開，內部銘刻的陣法亮起。
  十道白光沖天，將聶辰圍鎖在光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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