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潛鱗峰弟子抵達雙劍峽。
  月亮已經高掛空中，冷風灌入深夜的峽谷，吹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總感覺這四周陰森森的。”
  有弟子小聲嘀咕，加快腳步跑進方寸屋。
  “弘遠師兄，我們沒有找到那處洞府。”
  翟弘遠雙手撐在桌沿，低頭看桌上的地圖，問：“你們找仔細了？”
  師父給的位置怎么可能出錯？
  被問的弟子開始反思自己，“或許那處洞府有禁制，我們修為不高，沒有發覺？”
  翟弘遠看看天色，只道：“明天繼續。”
  “好的師兄。”
  探路的那幾名弟子一起回房。
  翟弘遠收起地圖，走過去檢查方寸屋內空出的一間房。
  確認房間干凈整潔，他退出房間，走到隔壁，和其余男弟子同睡一間。
  沒多久。
  隱匿暗處的莊青魚現身。
  推開那間空房，莊青魚走進房間，在床上盤腿坐下，打坐靜修。
  夜色再深些，杜冉和宮翎過來找她。
  兩人遞上一個儲物盒，里面是拜入萬鋒宗以來，萬鋒宗發放給她們的所有修煉資源，以及弟子服飾和身份玉牌。
  莊青魚接過儲物盒，在方寸屋落下一道印記，親自送兩人離開。
  ——
  百獸門派出兩名地仙境長老，隨鐘興鶴一同過來接人。
  姜玉卿也在他身邊。
  “師公。”
  莊青魚時隔多年，再次看見鐘興鶴，眼底含笑，拱手作揖鄭重一拜。
  鐘興鶴上前托住她的胳膊，“這些年很辛苦吧？”
  青魚在下界時，他們沒有多提她的往事，不想重復揭她傷疤。
  一直等到青魚飛升，他們才將那些往事說與宗內的核心成員聽，先給眾人提個醒，以免他們飛升之后認不得仇家。
  玲瑯和小瑜聽他說起那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埋怨他好些日子，怪他沒有早些說。
  聽的人都覺得疼，何況親身經歷的人？
  “都還好。”
  莊青魚回想飛升上界這十多年，一切都很順利。當年作惡者陸續死去，她的修為也在迅速恢復。
  “還好就好。”鐘興鶴拍拍她的肩，收回手，“此地常有鬼魂游蕩，不宜久留，我們就先回百獸門了。”
  “好。”
  莊青魚退開兩步，杜冉和宮翎走到鐘興鶴旁邊。
  “青魚，你一切當心。”
  莊青魚點了點頭，“大家都是，好好修煉。上界凌霄宗也會和下界一樣，慢慢壯大。”
  說完這些，莊青魚看向姜玉卿。
  卻見后者直接走到她身邊。
  “我跟著你。”
  兩大宗門都有馭獸師，宗內雖然沒有妖修做弟子，但出現妖修是很常見的事。
  不論弟子還是長老，不少人都會有自己的契約獸。
  “你？”莊青魚上下打量他，“你不是不喜歡當坐騎嗎？再一個，百獸門更適合你修煉。”
  通過積灰生銹的契約，莊青魚聽到姜玉卿的傳音：
  「我不想待在百獸門。」
  莊青魚眉梢輕挑。
  “這？”她轉頭看向鐘興鶴。
  只見鐘興鶴神色為難，頗為無奈，“難怪你今兒非要跟我出來。”
  這孩子，真是好一出先斬后奏。
  “你爹娘還不知道吧？”
  “他們不用知道。”
  “你……”
  鐘興鶴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莊青魚難得見姜玉卿表現出這樣的抗拒，在鐘興鶴開口之前，她錯步擋在姜玉卿身前，先說：“那就讓他跟著我吧，我身邊也留個靠得住的人。”
  鐘興鶴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的姜玉卿。
  最終，再次嘆氣。
  “也罷。”
  鐘興鶴也覺得勸不住姜玉卿，這趟能見莊青魚一面，接到杜冉和宮翎，已經很好。
  “那我們先回百獸門，玉卿，你跟在青魚身邊別偷懶。”
  “叔你放心，我現在比你們還急著突破。”
  鐘興鶴想想也是，準備返程。
  陪他們前來接人的那兩名地仙境長老，見真的要走了，這才上前，朝莊青魚拱手作揖。
  “前輩，告辭。”
  莊青魚朝他們點頭，“路上當心。”
  ——
  送走杜冉和宮翎，莊青魚帶姜玉卿回到方寸屋。
  進房間之后，坐到桌邊，催動隔音符箓，她才問：“怎么個事？”
  姜玉卿拉著一張臉，走到桌邊坐下，倒兩杯茶。
  “說來話長，麻煩。”
  他又不是晏池，一張嘴能不停說。
  莊青魚簡直佩服他的懶，“那就長話短說。”
  姜玉卿撇嘴，精簡道：“我爹娘在百獸門，我不想和他們在一起修煉。”
  “原因呢？”
  “當年我娘生下我之后飛升上界，我爹急著追她，把還是個蛋的我交給叔去孵化。”
  難得的，從姜玉卿的聲音里聽出了委屈。
  “破殼時我看到的就是叔，我爹在拼命修煉，四處歷練。他以前救過叔一條命，他們是結義兄弟。我小時候，是叔把我拉扯大的。
  “叔經常抱我去找我爹，我偷聽過他和我爹吵架，他讓我爹多看看我，有個當爹的樣子。

  “但我爹一心只有修煉飛升，他連我什么時候孵出來的都不知道。
  “再長大點，叔找到自己喜歡的道侶，我不想打攪他和嬸嬸的生活，就去了鶴島。”
  姜玉卿說著，莊青魚在儲物戒里掏了又掏。
  道是那句，一次的多嘴，換來一天的內疚。
  莊青魚翻找晏池沒吃完的糕點，終于找到一盒龍井酥，打開盒蓋推到姜玉卿那邊。
  姜玉卿瞥一眼，伸手，拿一塊塞進嘴里。
  吃著甜的，他含糊往下講：
  “鶴島上聚集了很多種族的鶴，其中有不少叔和我爹的同族長輩。修為低的時候，我就借宿在他們那里。
  “很多雛鶴都有爹娘，我沒有，每次被欺負就跑，反正我飛得快。
  “我也不想修煉，不想飛升，我不想來上界遇到他們。”
  他爹對他娘的愛情很美好，這美好中，他顯得太多余。
  姜玉卿咽下龍井酥，擦擦手，眼皮往下耷拉。
  “我想小瑜。”
  所以到了上界，他不得不修煉。
  仙尊境才能跨過斷天崖禁制，回到下界。
  就算小瑜在這之前飛升上界，他也要有足夠的修為，才能在強者如云的上界保護她。
  “我也想她。”
  哪有姐姐不想小豬的呢？
  莊青魚伸手拿一塊龍井酥，邊吃，她眼角余光邊往姜玉卿那邊掃。
  見姜玉卿低垂腦袋，還是那副生不如死的鬼樣，莊青魚頭一次建議：“你去睡會兒吧，明天和我帶出來的弟子一起歷練。”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姜玉卿成天睡大覺也挺好。
  “我睡哪兒，睡你房間？”
  就晏池那張碎嘴，知道了不得在他耳邊念經？
  莊青魚深呼一口氣，平靜詢問：“十幾年不見，你已經懶到連催動你的方寸屋都有些費力了是嗎？”
  在隔壁自己催動一間方寸屋能把他累死？
  姜玉卿耷拉的眼皮往上掀，瞟莊青魚一眼，起身，把桌上的龍井酥盒子也抱走。
  她對晏池和小瑜不是這樣的。
  馬善被人騎，鶴善被人欺。
  騎著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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