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幻想空間3
白熾燈灑下冷亮的光, 窗外的晚蟬藏在樹叢深處,鳴叫聲極其微弱。
寒涼的秋夜,晚自習(xí)教室里靜得只剩紙筆摩擦的沙沙聲。
云嬈單手托著臉, 默默地神游著。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身子一抖, 手里的水筆差點擲到地上。
靳澤學(xué)長約她晚自習(xí)后一起去逛操場。
“逛操場”這個詞, 對于一中學(xué)生而言, 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夜里的大、小兩座操場都不亮燈, 環(huán)校路僻靜無人, 周邊則是高大茂密的行道樹, 極易藏身。
夜風(fēng)習(xí)習(xí)撲在臉上, 乍一眼看去幽靜的地方,可能藏了好幾對偷偷約會的小情侶。
“今晚一起逛操場嗎”這個問題, 在一中學(xué)生心里,相當(dāng)于“你喜歡我嗎”, 如果對方回答說“好的”, 那么恭喜這兩位, 今晚就可以脫單了。
傍晚一起吃飯的時候,云嬈答應(yīng)了靳澤約她晚上一起逛操場的邀請。
剛才,她的回憶正好播放到靳澤摸她唇角那段。
直到現(xiàn)在,心尖還在慌亂地震顫著。
今天的靳澤學(xué)長變得非常主動,眼神像一片磁場極強的黑洞,每一個動作, 每一句話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等會放學(xué),又要和他在幽暗靜謐的操場見面, 云嬈不由得感到害怕。
當(dāng)然, 更多的是期待。
她宿舍里有個玩得很開的女生, 高一剛?cè)雽W(xué)不久,就和一個高二學(xué)長談上了,幾乎每天都要約會到快熄燈才回宿舍。
某天晚上,那個女生逛完操場回來,脖子上莫名其妙冒出好幾個紅點。
有人問她脖子怎么了,她解釋說操場蟲子太多,被咬的。
睡前洗漱的時候,云嬈在陽臺上刷牙,另一個舍友拎著牙杯走出來,和云嬈一起擠在水槽前。
她一邊裝水,一邊低聲對云嬈說:“蟲子可真無辜,明明是她男朋友咬的。”
思及此,云嬈本就緊張的心情更加難以抑制了。
靳澤學(xué)長會吻我嗎?
光想象一下那個畫面,云嬈的身體都要噴火了。
如果他想吻我,我肯定會拒絕的。云嬈心說。
畢竟他們才剛在一起,那樣也太快了。
抱著這些胡亂而又隱秘的思緒,云嬈草草寫完今天的作業(yè),捱過了漫長的三節(jié)晚自習(xí)課。
她和靳澤約在觀眾臺后面的小操場見。
那是全校最外圍的地方,僅一道金屬圍欄之隔,就是校外的柏油馬路。
圍欄內(nèi)外擠擠攘攘地種了兩排杉樹,樹木高大蔥郁,遮住了大半馬路上的路燈燈光。
云嬈屏息往前走。
在一片搖晃的樹影中,她看到一個高挑清瘦的少年屈膝坐在路旁的石墩子上,正在刷手機。
晚自習(xí)九點半下課,他們約在九點四十五分,而靳澤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十分鐘有余。
他正在算賬。
家里破產(chǎn)之前,他每個月都能收到很多生活費,月月花個精光。
如果父親失勢不可避免,那么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存點錢,未來可以多買幾張機票。
重活一次,靳澤還是準(zhǔn)備出國。
如果沒有美國的那份學(xué)歷,那段摸爬滾打的出道經(jīng)歷,還有那些至關(guān)重要的人脈資源,他很難爬到二十七歲時的那個位置。
等他高中畢業(yè),他和云嬈將面臨異國。
他真想每周末都回來見她一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存到那么多錢。
靳澤抬起頭,望了眼天邊濃得化不開的深空。
明天是星期五,住校生可以離校,他想一放學(xué)就去見一見媽媽和姐姐。
遙遠(yuǎn)的夜空一片沉黑,看不清是濃云遮擋,還是星光過于暗淡。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靳澤不禁感到懷疑。
他茫然地眺望著天空,如一尊雕塑,直到耳畔傳來清淺的足音。
靳澤側(cè)過頭,于晦暗的夜色中找到那雙粲然杏眸。
他忽然揚起唇角。
這一刻,他無比希望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就這樣在他的改造下發(fā)展下去。
不論未來發(fā)生什么事,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要和她在一起。
她會陪著他,創(chuàng)造新的記憶,覆蓋掉曾經(jīng)那段漫長而孤獨的時光。
靳澤簡直不敢想象自己會有多快樂。
云嬈走到近旁,臉蛋始終紅撲撲的,垂眸問他:
“學(xué)長,你在干嘛呀?”
靳澤揉了揉脖頸,用輕快的嗓音說話:
“沒干嘛,等你等得無聊了,玩會兒手機。”
他站起來,修長的手臂垂在身側(cè),十分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
云嬈低著頭,被他拉著往前走了幾步。
她的心跳很快,唇角也不受控制地向上挑起。
“嬈嬈學(xué)妹。”
靳澤忽然問她,“我出國以后,你還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云嬈眨了眨眼睛:“當(dāng)然愿意。”
“那如果我以后變得一無所有了呢?”
夜里的風(fēng)似乎也是靜的,輕輕刮過耳畔,帶起幾綹額發(fā),無聲地飄蕩著。
云嬈回握他的手漸漸用力:
“現(xiàn)在的我也什么都沒有”
家境清貧,自己沒什么本事,也不像哥哥一樣有志氣。
云嬈繼續(xù)說:“可是學(xué)長不也喜歡我嗎?”
靳澤頗有些怔愣地看著她。
云嬈:“只要學(xué)長還喜歡我,我會一直和學(xué)長在一起的。”
她說話的聲音還是那般輕輕細(xì)細(xì)的,很害羞,語氣卻十分篤定。
靳澤直到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15歲的云嬈就已經(jīng)這么堅定了。
她只是膽子小了點,臉皮薄了點,只要給她一點回應(yīng),她也可以很勇敢。
“那我們說好了,永遠(yuǎn)也不要分開。”
云嬈聽到他突如其來的誓言,不覺又有些慌。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認(rèn)真地回應(yīng)了。
此處的風(fēng)定了,樹葉的沙沙聲都消失,周圍靜得像真空。
靳澤向側(cè)旁靠近一步,低頭想吻她。
少女張皇地抵住他的肩膀,鴉羽似的長睫顫抖著,顯然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
靳澤抱歉地笑了下,退回原位。
差點又控制不住自己。
她才十五歲,臉上的嬰兒肥還未全消,瞧著更像個孩子。
而他像個禽|獸。
不能做個禽|獸,是他唯一不喜歡這個世界的一點。
兩人繼續(xù)手拉手散步,像每一對校園情侶那樣,簡單又純粹。
靳澤試圖忘記二十七歲的記憶,全身心地融入這具年輕而朝氣蓬勃的身體。
他的心跳得很快,惴惴不安地琢磨著心上人的心情。
同時也盡情地享受著自己十年前本該享受的初戀悸動。
兩人走到觀眾臺邊緣,靳澤倏地停下腳步。
他的頭突然好暈
側(cè)前方是一堵高墻,他搖晃著走過去,身體靠到墻上,抬手用力揉著額頭。
“學(xué)長,你怎么了?”云嬈擔(dān)心地問。
靳澤皺了皺眉:“沒事”
眼前的世界突然旋轉(zhuǎn)起來,天空顛倒,大地?fù)u晃,而他的呼吸也被奪走。
前一秒還害羞膽怯的少女,此刻突然勾住他的脖頸,用柔軟的雙唇堵住了他的嘴。
她放肆地吮著他,動作有點兇,似乎想把他周圍的氧氣全部占有。
有一只靈巧的小手,甚至攀到他臉上,捏住了他的鼻子。
這是想憋死他么
靳澤在極度的缺氧中猛地睜開了眼。
看到他終于醒了,云嬈這才松開捏住他鼻子的手,吻他的動作也放輕了些,變成春風(fēng)化雨似的柔情纏綿。
隔了會兒,見他一直茫然地盯著自己,一點回應(yīng)也沒有,云嬈終于停下動作,撐起身子俯視他:
“你怎么了嗎?”
靳澤的生物鐘素來穩(wěn)定,早晨八點之前肯定會睜眼,可是今天都快十一點了,他還昏昏沉沉地睡著,任云嬈怎么喊,他都起不來。
所以,她主動爬到他身上,一邊用熱情的吻堵住他的唇,一邊捏住他的鼻子,想把他給憋醒。
云嬈很快如愿以償,但是被她強行弄醒的男人,神志卻十分迷惘遲鈍。
“你做噩夢了嗎?”
靳澤搖了搖頭,像是終于從海底回歸水面,忽地喘了兩口氣:
“沒有,沒做噩夢。”
他完全不認(rèn)為那是夢。
太真實了,他在夢中有痛覺,思路也和清醒時一樣清晰,怎么可能是夢。
靳澤漸漸緩過勁兒來,一股遺憾籠上心頭:
“我好像進(jìn)入了一個平行世界。”
“什么平行世界?”云嬈好奇地問。
靳澤的眼神變得溫柔,眷戀地?fù)崦茓频拈L發(fā):
“一個我們讀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的世界。”
云嬈的眼睛亮了亮,像溫水洗過的琉璃:“真的?”
“真的。”
他在那里度過了一整天,慶幸地以為能重走一遍人生。
看到男人英俊的眉宇不經(jīng)意又皺起,云嬈湊上前去,伸出食指,輕輕按壓在他眉心,小心翼翼地將那幾道淺淺的褶皺揉平。
靳澤在這一刻徹底回歸現(xiàn)實。
他突然笑起來,眼角下彎,琥珀色的眸底蘊著一泓璀璨的波光。
“我確實做夢了,在夢里彌補了一些年少時的遺憾。”
他不禁用指腹輕輕擦過云嬈柔軟的唇角,“這個夢告訴我,最重要的,永遠(yuǎn)是珍惜當(dāng)下。”
男人支起上半身,高大的身姿瞬間將身旁的女人籠罩住。
他低頭銜住她的唇,無比貪戀地品嘗著。
趁著短暫的換氣時間,靳澤忽然啞聲問:
“寶貝,如果你回到高中,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云嬈揪住他的衣肩,小臉透紅:“我會和靳澤學(xué)長表白。”
靳澤挑了挑眉,表示有些不滿意。
云嬈:“高中不能早戀,不能牽手,不能接吻,我表個白已經(jīng)是極限了!”
靳澤還是搖頭,故作疑惑:“靳澤學(xué)長是誰?”
云嬈:?
只見男人輕嘆了口氣,指尖撥過女孩左手無名指上的鉆戒,低聲含笑說:
“這么喜歡這個戒指,睡覺了也不肯摘,為什么還不改口?”
改口?
云嬈恍然大悟。
她手指攥著他的衣服,猶豫了半天,在男人一瞬不瞬的盯視下,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那兩個字。
靳澤倒不急。
回到這個美好的現(xiàn)實世界,意味著,他不用素三年了。
可以大口吃肉,想用什么姿勢就用什么姿勢。
他有一萬種方法迫使她說出那兩個字。
十一點上樓喊他吃午飯,誰曾想,兩個人滾到快一點才下樓。
云嬈被弄得饑腸轆轆,沖完熱水澡出來,走路的步子都是虛的。
靳澤先伺候她穿好衣服,然后再收拾自己,所以比她稍慢一步。
云嬈來到餐廳,準(zhǔn)備熱一點菜吃。
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她清晰地聽見花園里傳來幾聲狗叫。
能讓湯圓叫得這么激動,肯定是黎梨帶著葫蘆妹串門來了。
云嬈放下手里的東西,快步走向別墅門口。
她一腳踩出玄關(guān),因為腿軟,步子不由得跌了一下。
停在門后,云嬈擰動門把手,向外拉開別墅大門。
室外天光極盛,刺眼的陽光爭先恐后涌進(jìn)屋內(nèi)。
云嬈的眼睛被閃了一下,視野范圍內(nèi)只剩白蒙蒙的一片。
突然間,她脆弱的身體似乎被什么力量充沛的重物猛推了一下,堪堪向后倒去。
那一刻,她清醒地聽到自己的后腦勺和大地碰撞發(fā)出的悶響。
然后,她就暈了過去。
-
“醒了嗎?”
“醒了醒了,睜眼了。”
“嬈嬈?聽得到爸爸媽媽說話嗎?”
上下眼皮像是上了鎖,緊緊粘連在一起。
云嬈費了好大勁,才扯開一條縫,迷蒙的目光漏出去,看見父親母親圍在她身邊,滿臉焦急。
他們怎么在這?
我該不會把自己摔進(jìn)醫(yī)院了?
云嬈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后腦勺那兒有點刺痛,似乎鼓起了一個包。
她掙扎著坐起來。
除了后腦勺那個小鼓包,身體倒是沒有其它大礙。
“你們怎么”
云嬈話音才出口,視線觀察到周圍的環(huán)境,舌頭突然卡殼了。
她怎么會在這里?
他們現(xiàn)在所處的地方,是云嬈讀大學(xué)以前蝸居的家。
一家四口住五十來平的兩室一廳,云嬈和哥哥住一間房,中間用石膏板做了個隔斷,隔成兩間窄窄的小房間,擺上書桌、衣柜、床之后,人站在房間過道,幾乎連挪動步子都困難。
眼前的父母,似乎也顯得年輕一些,鬢邊的白發(fā)少一些。
轉(zhuǎn)頭看見書桌上層層摞高的教科書和練習(xí)冊,云嬈腦中“嗡”的一下,猛然從床上跳了下來。
“嬈嬈,你怎么了?”
姜娜關(guān)心地問,“你剛才走路的時候突然摔了一跤,然后就暈了過去,幸好很快就醒了,我和你爸差點就喊救護(hù)車了。”
云嬈支支吾吾地應(yīng)了一聲。
然后,突然抬手,用力地給了自己臉蛋一下。
云磊/姜娜:?
這孩子莫不是摔傻了吧???
“痛痛痛”
云嬈被自己扇得齜牙咧嘴。
低頭瞥見身上這件多年前就扔掉的卡通睡衣,云嬈心下更確定了。
就在前不久,她才和靳澤聊過,如果穿越回高中最想做什么事。
沒想到,上天這么快就給她來了一棒槌,直接把她錘回了高中。
“現(xiàn)在是幾幾年啊?”云嬈激動地問爹媽。
云磊和姜娜面面相覷:“嬈嬈,你真的沒事嗎?”
云嬈點兩下頭:“我一點事兒也沒有。”
心情雖然很震驚,但更多的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就好像,她之所以被送來這里,就是為了完成不久前對靳澤的承諾。
“寶貝,如果你回到高中,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會和靳澤學(xué)長表白。”
云嬈稍微收斂了一下表情。
還是不要亂說話嚇到爸媽比較好。
回想過去藏手機的習(xí)慣,她忽然彎下腰,從枕頭底下摸出了自己的老人機。
正是她高中三年用的那一部。
她現(xiàn)在就要和靳澤學(xué)長表白。
立刻馬上,打電話給他,告訴他自己深藏心底的愛戀。
云嬈的雙頰漸漸熱起來。
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不太熟練地按壓那些硬邦邦的按鍵,在通話欄輸入那個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
眼尾余光不經(jīng)意瞥到手機屏幕右上角,云嬈忽地愣住了。
2014年6月21日。
怎么是14年?
她的瞳孔漸漸放大,臉上的溫度也迅速冷卻下來。
此刻之前,她一直下意識地以為,自己回到了記憶最深刻的高一那年。
她在2011年9月入學(xué),2014年6月高考結(jié)束。
“我已經(jīng)畢業(yè)了嗎?”
云嬈喃喃地說。
她在手機里找到自己和靳澤的短信聊天框,點進(jìn)去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整整兩年沒有聯(lián)系了。
上一條短信,來自2012年6月,靳澤畢業(yè)那天。
她還記得那是個下著小雨的陰沉日子,聽哥哥說靳澤學(xué)長已經(jīng)出國了,云嬈獨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從畢業(yè)典禮場館走回宿舍,窩在床上哭了好幾個小時。
【學(xué)長,你怎么突然走了?】
發(fā)完這條短信,她實在忍不住,沖動又難過地打了通電話給他。
最后得到的,只有冰冷的“您撥打的號碼已停機”提示音。
杳無音信的兩年過去,現(xiàn)在是2014年的盛夏六月。
他富有的家庭已然塌陷,天之驕子跌入塵埃。
就在一個月前,2014年五月底,他的母親溘然辭世。
云嬈不禁揪住了自己的領(lǐng)口。
她幾乎不敢想象,此時此刻,遠(yuǎn)在地球另一端的靳澤,過著怎樣痛苦的生活。
熟悉的電話號碼躺在通話欄里,不知何時撥了出去。
云嬈茫然地舉起手機,貼近耳邊。
迎接她的,只有更加冰冷無情的女提示音:“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幸好,現(xiàn)在的她,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只會無助地掉眼淚的懵懂少女。
她要去找他。
云嬈心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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