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把我想那么壞，”霍巍貌似不滿，臉上卻帶著掩飾不住的開心：“是老袁他自己主動說的，想回家抱孫子，我給他面子，剛才哄了半天，勸他再考慮考慮。”

能覺出霍巍言不由衷，施如錦朝他投了一記白眼。

老袁有退休的打算，施如錦對此并不意外，霍夫人在世的時候，老袁已經遞過一次辭呈，只是不巧當時霍夫人突發重病，老袁出于賓主之義，再沒提這事，此后無論霍家還是博勝集團都遭遇風雨飄搖，靠著老袁坐陣，總算挺了過來。

霍夫人臨終前，老袁曾親口對她承諾，一定會把霍巍帶起來，這一幕，施如錦親眼見證。

老袁是君子，自然一諾千金，只是霍巍實在不給力，施如錦難免疑惑，不會是老袁被霍巍搞灰心了吧？

想到這里，再瞧著此刻笑得十分得意的霍巍，施如錦真恨不得朝他腦門上拍一把。

“你那什么眼神？”霍巍倒也不笨，還會察言觀色。

“你怎么想的？”施如錦看著霍巍問道。

霍巍眼睛眨了眨：“用得著我想嗎，老袁都安排好了，剛才給我推薦了下一任總裁，說這人之前在大學教書，又到國企做過高管，之后去了國外，在一家科技公司當CEO，現在打算回國，聽老袁的口氣，我要是不收了這人，跟蠢貨沒兩樣！”

“下一任？”施如錦嘟囔道。

“老袁說他繼續干一年，等新人熟悉情況后再交班，”霍巍一臉的無所謂：“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嘍！”

施如錦聽到這里，如釋重負，原來老袁不是現在就走。

在博勝集團員工心里，老袁威望很高，他真要突然離開，不可能不引發震動，現在公司剛穩定下來，誰都不希望再出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以老袁的年紀還有身體狀況，能堅持到現在已經不容易，接下來這一年，他的擔子可以慢慢的減輕。

“老袁挺性急，今天把人就叫來了，”霍巍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說是過一會讓我在貴賓室見面。”

“是嗎，那你趕緊過去啊！”施如錦立刻催道：“能讓袁總夸獎的，能力肯定不錯，現在是雙向選擇，你到時候態度謙和一點，跟人好好聊聊！”

“用得著你教我，”霍巍斜了施如錦一眼，頗有些故意地問：“我要是看不上那人，可以拒絕嗎？”

雖然知道霍巍并不當真，施如錦卻回得認真：“你當然有權拒絕，不過，我希望你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過，而不是因為對袁總有什么成見，非要跟他對著來。”

霍巍“切”了一聲：“我只是煩老袁什么事都管，你哪里看出我對他有成見了？再說，我巴不得他早點回家養老，我樂得耳根清靜，你等著瞧，就算老袁現在推薦一個西瓜，我都給他捧得高高的！”

“你就不識好歹吧！”施如錦一臉嫌棄地道，轉頭又朝人群那邊瞧過去。

隱隱綽綽，一位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襯衫的的身影，落入施如錦眼簾。

“你趕緊去貴賓室吧！”施如錦給霍巍丟下一句，便朝人群走去。

“你不跟我一起啊？”霍巍嚷了一句，施如錦也沒聽到。

在客人中又找了一會，施如錦站到了一位男士跟前，對方正好抬頭，兩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笑起來。

“先生，剛才真不好意思，”施如錦第一時間將手里紙盒遞過去：“小小心意，請不要推辭。”

男士顯然愣住，不解地看向施如錦。

“是領帶，”施如錦忙解釋道：“我想表達一下歉意，的確是我給你帶來了麻煩。”

稍作遲疑之后，男士很大方地接過紙盒，笑道：“女士的好意，是不能拒絕的，”說著，男士很禮貌地又問一句：“不介意我現在拆開吧，正好一會要去面試，相信這條領帶，能為我增加一點印象分。”

“面試？”施如錦眼睛一閃，不免打量了一下這位男士。

男士低頭拆起盒子上的包裝，口中道：“因為個人原因，我辭掉了國外的工作，想試著回來發展，我導師的一位朋友在博勝集團擔任高管，前幾天跟那位老先生談得很投機，正好我住在這間酒店的客房，他提議我過來見一見博勝的老板。”

施如錦微笑地看著對方，覺得不可思議，她無意中撞到的這位，居然很可能就是博勝下一任的總裁。

“很漂亮的領帶，小姐，你的眼光不錯！”男士取出領帶，放在胸前比了比。

施如錦笑了笑，她自認品味不錯，剛才又很用心地挑選了半天，這位男士相貌英俊，氣度儒雅，更兼有紳士風度，施如錦相信，她挑的這個淡藍色暗紋款，絕對不拖人后腿。

男士站到近處一面玻璃窗前，借著宴會廳反射過來的光，熟練地將領帶打了起來。

施如錦在旁邊瞧著，直到男士轉頭，朝她笑了笑。

“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邱于庭，不好意思，目前沒有名片，”已經打好領帶的男士掉過身，問施如錦：“小姐，不知道怎么稱呼你？”

施如錦笑著從隨身手包里取出名片，遞了過去，道：“施如錦，博勝集團董事長特別助理，如果今天邱先生面試順利，或許不久之后，你便是我上司了。”

邱于庭接過名片，神色不過略有驚訝，隨即道：“施小姐，很高興認識你，希望能有榮幸與你共事。”

施如錦不由自主地多瞅了邱于庭幾眼，不過短短的交流，對方已經給施如錦留下極好的印象，尤其是對方臉上淡然又不失溫暖的笑意，實在令人倍添好感。

也不知道為什么，施如錦驀地想起了她去世多年的父親，那個在施如錦心目中如英雄一般的男人，也有著同樣溫暖的笑容。

施如錦就這么出起神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視線還一直落在人家臉上。

邱于庭微微地低了低頭，抬起腕上的手表看了一下，笑著對施如錦道：“施小姐，恐怕我要失陪，面試的時間差不多到了。”

施如錦會意，接過邱于庭還拿在手上的紙盒，道：“邱先生，我領你去貴賓室。”

這次面試進行得如何，后來邱于庭什么時候離開，施如錦并不知道，直到酒會結束，施如錦陪老袁一同送維科廣場幾位老總，等客人們搭上電梯離開，她才忍不住打聽道：“袁總，霍巍和那位邱先生談得怎么樣？”

“不錯，兩個人聊了挺長時間，”老袁頭發早就全白，或許是因為今天高興，臉上紅光滿面，此刻大聲地對施如錦道：“平常霍巍瞧見我，除了公事，基本上沒別的話講，方才他見到于庭，倒是難得肯跟人家暢談一番，現在才知道，是我這老家伙不討喜啊！”

施如錦開始想忍著，結果還是笑出來：“袁總，您真沒發現，霍巍其實對您又敬又怕，從小就是這樣。”

老袁抱起雙臂，低頭想了想，笑道：“別替他說好話，這小子在背后說我壞話，也不是一天兩天，要是親生兒子，我早就揍他一頓了！”

“其實吧，霍巍就是嘴里說得爽，”施如錦還替霍巍解釋：“您囑咐他的那些，霍巍哪一句敢不聽啊！”

老袁卻嘆了口氣：“夫人在世的時候，就跟我說過，霍巍不喜歡做生意，如果再多一個兒子或女兒，夫人也未必想為難他，只是這世上沒有‘如果’，男人嘛，既然有他該負的責任，就絕不能逃避！”

兩人正說著，電梯門在他們面前打開，施如錦陪著老袁進去，又端詳了一下他的臉色，關心地問：“袁總，今天又喝不少吧？”

“我現在酒量比以前小多了，兩杯紅酒而已，”老袁用手比了比，又感慨道：“歲月不饒人啊，就喝這一點，都開始上頭了，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

“袁總，雖然挺舍不得，不過我支持您退休的想法。”施如錦發自內心地道：“看您這么辛苦，霍巍和我都覺得不忍。”

老袁笑道：“我老伴老跟我抱怨，人家到我們這歲數，都已經安享晚年了，每天出去買買菜，逛逛街，或者一塊出去旅游，別提侈舒服，就她還在家里給我當保姆，想想這些年，對不起我家老太婆啊！”

施如錦趕緊點頭：“慧姨當了那么多年賢內助，也實在不容易，您真愿意停下來，她肯定會開心。”

“是啊，”老袁道：“我答應她了，再多干一年就回去，后面看你們年輕人的，人生就是如此，一棒接一棒，總歸要交到下一代手上。”

酒店門口，施如錦目送著老袁上車，不免四下看了看，隨后拿出手機，打了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手機里傳來霍巍懶懶的聲音：“喂，有什么事？”

“已經回家了？”施如錦問道。

“跟幾個朋友出去喝一杯，回家空蕩蕩的，沒勁透了！”霍巍回了一句。

“又是跟老佟一塊？”施如錦立刻問。

“噗嗤”一聲，霍巍直接笑了，沒一會，施如錦聽到他似乎在跟旁邊的人：“施如錦不讓我跟你玩兒，我說，你怎么就那么煩人呢！”

“施小姐，我可是乖孩子，不會帶壞霍巍的，”一個男聲湊了過來，嬉笑地問：“你要是不放心，一塊過來熱鬧熱鬧？”

施如錦已經到了車邊，“啪”的一聲，打開了車門。

“沒你的事，”霍巍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下一句，顯然是對著施如錦：“正想問你，你跟那個邱于庭是不是認識？”

“今天第一次遇上，”施如錦回道，隨口反問：“怎么這么說？”

霍巍似乎不信：“真不認識？”

“我騙你做什么，”施如錦有些不耐煩，說了句：“掛電話了。”

“那你……”霍巍倒似乎欲言又止。

施如錦索性問了句：“聽袁總說，你跟邱于庭挺說得來。”

“還好，這人肚子里有點貨，而且看起來脾氣比老袁好多了，感覺不難應付，”霍巍呵呵笑道，憋不住說出了心里話：“再忍一年，就不用再看老袁臉色了！”

“夠沒良心的，袁總替你操了多少心！”施如錦被氣得笑起來。

“霍巍，把施小姐叫上啊！”旁邊老佟又催了一句，感覺還挺真心要叫上施如錦。

“那種地方，女孩子去做什么！”霍巍訓過去一句。

施如錦已經準備開車了，卻又突然想起來問道：“你說過，那天去機場飚車是還老佟人情，這事跟我有關？”

霍巍似乎愣了一下，隨后笑了聲：“真沒勁，本來想給你驚喜的。”

“什么驚喜？”施如錦差不多猜出了點什么：“是譙譙……的事？”

施如錦想起來，她想替施譙譙辦留學的事，也就跟霍巍提過一兩句，連施譙譙跟他媽都不知道。

“那個……回頭再說吧，我有電話進來！”霍巍卻突然不說了。

施如錦沒再追問，心里卻有些觸動，表面看著頑劣的霍巍，有時候卻心細如絲，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給你一個意外。

伸手掛斷電話，施如錦將車發動了起來。

然而，車還沒開出去多久，霍巍卻又突然打來了回電。

“有什么事嗎？”施如錦趕緊將車靠邊停好，下意識覺得有什么不對了。

“到蓉城市立醫院，馬上過來！”霍巍語氣緊張地道：“老袁剛才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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