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如錦這一晚睡得都不踏實，做了無數個夢，最可怕的是，她夢到自己跟著老袁的擔架上了醫療直升機，莫名地心好痛，痛到后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后他們來在一間似乎沒有窗的醫院，霍巍出現，拿了一份《器官移植同意書》，逼著施如錦立刻簽字……

天還沒亮，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施如錦“騰”地從床上坐起，眼神迷蒙地摸到放在床邊柜上的手機，“喂”了一聲。

電話是霍巍打來的，寧城那邊來了消息，老袁手術成功，總算逃過一劫。

掛斷電話，施如錦栽回到床上，瞧著天花板愣了好半天，最后才想到看看手機時間，原來已經到了六點。

洗漱過后，施如錦開始做起了衛生，接著跑去最近的超市買了一大堆的菜，分門別類地做好之后，又為還睡得跟小豬一樣的施譙譙準備早餐。

忙完所有的事，施如錦才有時間用遮暇膏蓋住臉上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匆匆吃了一點，便開車趕往博勝大廈。

出了電梯，剛站到二十八樓的走廊上，施如錦便看到霍巍的秘書小余從茶水間出來，用托盤端了兩杯咖啡，進了董事長辦公室。

施如錦看看腕上手表，意外霍巍這么早就來了公司，要知道這是星期六，老板如此勤勉，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真該讓那些背地里對霍巍意見多多的高管們看一看。

小余拿著空托盤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剛帶上門，一眼瞧見施如錦站在跟前，眼睛一閃，忙走過去，先拿手指了指里面，再壓低聲音道：“施小姐，霍副總來了，我聽小陳說，霍董剛才坐車到公司的時候，他已經等在大廈外面了。”

“霍……朝榮？”施如錦眉頭皺了皺。

還沒過年，黃鼠狼就來了？

小余點了點頭，觀察了一下施如錦神色，問道：“施小姐，袁總那邊有消息嗎？”

“人救過來了，”施如錦說著，心里不免覺得慶幸：“聽說這算是送醫及時，再晚一點，誰都沒辦法了。”

“太好了，”小余眼睛亮了亮：“大家都在擔心，博勝要是沒了袁總，以后還不知道會怎么樣。”

施如錦看看小余，心里一動，問道：“你們群里有什么反應？”

畢竟是高管，就算施如錦再不擺架子，盡量做到平易近人，也被堅決地排除在了員工自建的群組之外，好在還有個小余，時不時的，施如錦透過她了解一下員工心聲，免得跟下屬脫節。

小余望著施如錦，猶豫了片刻，道：“昨晚群里全在說袁總腦溢血的事，平常多健康的人啊，說倒就倒下了，大家都不好受，討論到后來，有人就在講，霍董本來就跟袁總關系好僵，這下……高層肯定要大換血了。”

施如錦心里一嘆，老袁在博勝集團威望極高，相比而言，霍巍身為老板的存在感就弱得不要太多，現在看來，他甚至被放到了老袁的對立面。

“施小姐，霍副總大清早地過來，不會就為了這事吧？”小余問這話，明顯是鼓了鼓勇氣。

知道小余的擔心，也是大多數員工的疑慮，施如錦不敢輕乎，很認真地回答：“袁總出事到現在，只過去幾個小時，有人都想到霍董前面去了，我要是霍董，這時候穩定軍心最重要，除非他準備讓博勝就此關門歇業，否則，大換血……絕對是最愚蠢的做法。”

“施小姐，有好幾個在群里說，霍董偏袒自己親叔叔，上次差點把人弄回來，現在這么好的機會……反正好多同事已經在想退路了。”小余的問題，看來還沒結束。

“這樣啊，”施如錦笑著看向小余，索性直截了當地道：“看來是人心惶惶啊，幫我到你們群里帶個話，首先，某些有過損害公司利益行為的人，既然走了，就再沒有回來的可能性，假如他們回來，第一個提出辭職的肯定是我，希望大家能明白，我想要表達什么。”

小余眼睛眨眨，脫口道：“施小姐，我一定跟他們說！”

“現在不早了，你去把會議室打開，然后通知各部門主管，十點正式開會，”施如錦看看手表，又說了一句：“對了，如果再有人提袁總的事，你告訴他們，今天凌晨，袁總的大公子親自給霍董打來電話，袁總手術順利，人已經脫離危險。”

小余的聰明勁，這時又上來了：“我知道，施小姐是要讓所有人明白，霍董和袁總是一國的，那些謠言好討厭！”

施如錦點點頭，又覺得有必要再強化一下霍巍與老袁的親密程度，于是道：“多虧昨晚霍董堅持，最后是來了醫療直升機，把袁總送去寧城做的手術，袁總一雙兒女都不在身邊，袁太太當時也沒了主張，幸好有霍董這個干兒子在旁邊。”

“霍董和袁總……還有這層關系？”小余吃驚地問。

施如錦將食指放在唇邊，故意搖搖頭道：“霍董倚重袁總，是因為袁總的才干與人品，到于那些私事，霍董不喜歡拿出來說的。”

施如錦連八卦都講了，還是希望讓博勝集團的人了解到，霍巍與老袁從來不是什么一山容不得二虎，居心叵測的人，不要再枉做小人，趁亂取巧。

看著小余離開，施如錦也沒走，坐進了小余的辦公桌后，靠在椅子上，眼睛瞧向霍巍辦公室那兩扇闔得很緊的紅木大門。

如果是昨天，知道霍朝榮又來找霍巍，施如錦肯定會擔心，那家伙憑著他那張能把死人說活的嘴，把霍巍忽悠得昏了頭，然后引狼入室。

不過現在，施如錦卻坦然多了，或者說，開始對霍巍逐步建立起了信任。

了解一個人，有時候需要很多年，有時候，可能只是一瞬間，就比如施如錦之于霍巍。

昨晚老袁生死攸關，霍巍突然顯露出來的決斷力，真把施如錦給驚住了，她現在不能不承認，之前恐怕低估了這位少爺，關鍵時候，霍巍還是給力的。

施如錦正自思忖，辦公室的門從里面一開，有腳步聲隨之傳了出來。

施如錦抬眼看去，霍朝榮已經站到門外，兩手掐腰，看了看頭頂的水晶燈，隨后側過頭，對跟出來的霍巍道：“小巍，還是那句話，用得著二叔的地方盡管開口，我義不容辭！”

霍巍沒說話，伸手拍了拍霍朝榮肩膀，眼睛卻朝施如錦那邊瞟了一眼，顯然注意到了她。

施如錦坐著沒動，同霍巍對視一眼，又瞧向此刻臉上又是志得意滿的霍朝榮。

霍朝榮眼神顯然不行，完全沒發現施如錦就坐在不遠處，此刻又推心置腹地對霍巍道：“你要小心啊，老袁雖然掛了，可他那幫手下還占著公司幾個重要部門，千萬提防他們合伙算計你，商場如戰場，靠的是謀略，更靠當機立斷，在這方面，要是讓二叔給你當軍師，保證一個月內，博勝集團改天換地！”

霍巍抱起雙臂，笑了一聲道：“二叔，你太小看老袁，他掛不了，剛才在車上，我還打電話到寧大附屬醫院，醫生說是他生命體征平穩，基本上就等著術后恢復了，照這種情況，說不定老袁哪天還會卷土重來。”

“你……還是少了點魄力，”霍朝榮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剛才跟你說半天，小巍你怎么還是不明白，現在是你把博勝緊緊抓在手里的最佳時機，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受制于人，當老袁的傀儡？”

施如錦垂下眼簾，霍朝榮的想法不難猜，他應該是覺得，曾經把他打趴在地的對手暫時退出，現在到了爭權奪利的最佳時機。

“二叔，有什么話，咱們以后再說。”霍巍的眼神里，已經有些不耐煩，霍朝榮沒瞧出來，卻被施如錦看在眼里。

霍朝榮顯然正在興頭上，哪舍得閉嘴，還在那兒道：“這樣，你不是馬上開會嗎，我跟你一塊過去，他們拿你不當老板，可沒幾個敢惹我，我先幫你震住那幫心懷鬼胎的家伙，尤其是施如錦，博勝里頭，老袁一直壓著你，施如錦在旁邊監視你，兩個人狼狽為奸……”

“霍先生這么瞧得起我？”施如錦不緊不慢地開口，打斷了霍朝榮的話。

霍朝榮明顯被驚了一下，猛地轉過頭，先左右看看，隨后才瞧見秘書辦公桌后的施如錦。

“施小姐，這就有點不光明正大了吧，偷聽別人說話！”霍朝榮哼了一聲。

“這里是公共場合，我在你出來之前，就已經坐在這兒，”施如錦說到這里，略帶譏笑地道：“我突然想起來，霍夫人在世的時候，曾經評價過霍先生，說你有話就說，也不在意場合。”

霍朝榮臉色一變，下巴高高昂起，冷冷地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

施如錦一只手輕輕地敲著桌面，想了想，道：“霍先生見解獨到，不過今天實在沒時間了，袁總突然病倒，很多事都得霍董親自抓，他現在得去開會，只怕要失陪！”

“這么快，是要開會了！”霍巍立刻附和了一句。

“霍董，霍先生有沒有開車過來，要不要讓小陳去送？”施如錦站起來，很盡責地問道。

“施如錦，不用假客氣，想趕人就明說，”霍朝榮的臉陰沉得厲害：“既然今天遇見，我不如提醒你一句，老袁這棵大樹倒了，小巍遲早要對博勝集團重新整頓，我剛才跟他談了不少，小巍也接受我的看法，老袁一手遮天，公司內部積弊太多，不能再聽之任之，博勝老板始終姓霍，不姓袁，更不姓施！”

霍朝榮調子拔得很高，施如錦只表情淡然地聽著，等他說完，才回道：“有一件事，我想提前跟霍先生知會一聲，袁總因身體原因，近期會卸下總裁一職，緊接著就是接任問題，不管誰接手，按照公司規章，第三方都會被引入，對袁總進行任職審計。”

說到這里，施如錦看看還一臉倨傲的霍朝榮：“博勝金融作為重要子公司，自然在審計范圍內，之前霍先生動用的公款，到現在沒有全部歸還，袁總說來是要負監督責任的，第三方如果發現這其中涉及到法律問題，他們會做什么，我們控制不了……霍先生深懂謀略，應該明白后續會是什么走向，對吧？”

霍朝榮臉色不出意外已經鐵青，剛才還裝腔作勢的氣焰，此刻一掃而光。

不過，到底不甘心敗給施如錦，霍朝榮掉轉方向，盯住霍巍，問道：“小巍，你打算任由這個女人胡來，連我這個叔叔都不認了？”

“二叔，別緊張，”霍巍笑得輕松，伸手攬過霍朝榮肩膀：“我送你下去，施如錦就這點特別討厭，做事不知道變通！”

“小巍，你們這是要寒了我的心！”霍朝榮貌似在控訴，不過聽得出來，語氣明顯慫了。

“第三方審計是公司規定，我也無能為力，她不提，我還想不到會誤傷二叔，”霍巍笑道：“這下麻煩了，要不你替我想想，該怎么處理！”

霍巍帶著霍朝榮往電梯那邊走，臨拐過走廊之前，回頭朝施如錦這邊看了一眼，給了她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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