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也要聽！”霍巍有點賭氣地道。

施譙譙眼珠轉了轉，頭斜靠在車門上，看著霍巍道。“去年還是前年吧，反正巍哥你那會兒還在國外，我叔叔一個朋友的兒子來家里拜訪，正好我姐也在，那小子對我姐一見鐘情，然后，兩家就到外面安排了一回相親……”

“你姐去了？”霍巍臉都變了，死瞧著施譙譙。

施譙譙嘿嘿笑道：“我姐不知道是相親，以為我媽叫她去吃飯，等到了地方，才明白上了當，她當時也不高興，不過都是長輩，她也沒表現出來，不過我瞧見了。”

聽到施譙譙這么解釋，霍巍表情才稍微好點。

“巍哥，我跟你說這事，你也別怪我媽和叔叔，他們也是替我姐著想，”施譙譙說著，又往樓上看了一眼，道：“你也知道我家情況，雖然我姐在血緣上，跟我媽和叔叔一點關系都沒有，可他們從沒把我姐看作外人，真當自己小孩了。”

霍巍依舊不太痛快，問道：“施譙譙，小小年紀，從哪兒學會話里有話，你媽和江叔叔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你姐的事，又從外面找一個，到底什么意思？”

“他們想法也挺簡單，你跟我姐認識這么多年，說起來青梅竹馬，可真要瞧著，也沒見你們倆有往那一方面發展的意思，另外呢，”施譙譙打量著霍巍：“我媽和我叔叔認為你家門檻太高，與其讓我姐高攀，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穩當。”

“沒想到我還被歧視了。”霍巍越發不樂意。

施譙譙抓了抓自己耳朵，道：“誰敢歧視巍哥，聽我媽說，有一回她去醫院看巍哥的媽媽，不知道你家什么親戚，在那旁敲側擊，讓我們別存把女兒嫁進霍家的非分之想，”

“誰？”霍巍立刻炸了，倒是念頭一閃，問道：“別是我二叔老婆吧？”

施譙譙攤了攤手：“我媽也搞不清楚是誰，反正吧，從那時起，我媽他們就覺得我姐和你這事……不太靠譜。”

“那種親戚，理他干嘛！”霍巍恨恨地道，琢磨了半天，卻想到還有最重要的沒問：“后來你姐跟那男的處得怎么樣，施譙譙，你們一個個都在瞞著我，是吧？”

“處什么呀，吃過一頓飯，就再沒見過面了，”施譙譙湊近霍巍：“那男的不是關鍵，關鍵是，我媽后來特意跟我姐聊了聊，我當時正好在旁邊偷聽了幾句。”

霍巍干脆盯緊施譙譙，等著看他要說什么。

“我媽問我姐，是不是因為要等你回國，才一直沒找男朋友？”施譙譙笑著道。

“她怎么說？”霍巍眼睛一亮。

“她說，不因為任何人，她只是對婚姻沒有期待，”施譙譙說到這里，又樂起來，道：“我媽根本沒信我姐這話，就覺得她是在等你。”

霍巍總算稱了心，臉上由陰轉晴，又坐了回去，道：“這么說，我就明白意思了。”

施譙譙卻搖頭：“巍哥，你別樂呀，我姐那意思，是根本不想結婚！”

“今天才發現，你一個小屁孩懂得還挺多，”霍巍一邊發動汽車，一邊道：“郭老大跟我說，女人都得哄，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只要你姐不移情別戀，我跟她慢慢耗！”

說著話，霍巍自覺又充滿希望，心情舒暢地將車開了出去。

施如錦站在自家陽臺上，低頭看著樓下的車緩緩開出，消失在夜色中。

又站了片刻，施如錦穿過客廳，走進施譙譙平時住的次臥，坐到書桌邊，伸手擰開臺燈，從最上面一層的抽屜，取出了那只紅漆描金圓盒，輕輕放到了桌上。

施如錦心里有些亂，想讀一讀于萍的日記。

不知道為什么，于萍的文字有一種能讓施如錦安靜下來的魔力，尤其是在讀到于萍那些關于女兒的記述，施如錦總是不自覺的，將自己代入進去。

“我家的乖寶貝，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囡囡，難以置信，她居然是我和予牧的孩子，我經常就這么呆呆地看著她，她真得好愛笑，一笑起來，原本大大的眼睛，便彎成了可愛的小月牙……”

“小錦像天使，為我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予牧也愛她愛得要命，甚至跟我說，以后不讓小錦結婚，他要把孩子一輩子留在身邊，哪個臭小子都不許將她搶走，真是傻話！”

“予牧從山里回來，我們終于可以為女兒過一周歲的生日了，即便今天晚上，鄉醫院的宿舍又停了電，即便沒法為她準備精致的蛋糕，只要一家三口在一塊，哪里都是我們的天堂……”

許久之后，施如錦地闔上了日記本，隨后深深地嘆一口氣。

原本施如錦以為，因為霍巍那一番話，只怕要輾轉難眠了，卻沒想到，剛一睡下，她便進入夢鄉。

不知道睡了多久，施如錦翻了個身，似醒非醒間，拿過放在床邊的手表看了一眼，居然才三點多，而此時，外面的天已經亮了。

施如錦也沒意識到不對，打算在起床前再養一會神，卻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以為是施譙譙弄出的響動，施如錦趿上拖鞋，準備出去替他準備早餐。

到了客廳，施如錦還問了一聲：“譙譙，昨晚回來了呀？”

施譙譙沒有回應，施如錦倒聽到廚房油煙機在響，心里不免詫異，疑惑魏蕓也過來了。

然而走到廚房外，施如錦卻愣住，一個看著陌生，卻又感覺有些熟悉的女孩正背對著她，在料理臺前忙碌。

女孩身上穿著和施如錦一樣的家居服，甚至也像她平時在家一般，頭發輕輕地挽一個髻。

“起床了？”女孩回過頭，笑著看向施如錦，語氣里帶著親昵。

“小錦，是你嗎？”施如錦脫口問了出來，她看見了，女孩有一雙笑起來如月牙一般的眼睛。

女孩沖著施如錦道：“先等一會啊，飯馬上就做好了，讓譙譙一塊過來吃。”

面對著在認知上已經過世多年的人，施如錦此刻竟沒有一絲畏懼，只呆呆地看著對方。

“爸爸和……你媽媽，他們都好嗎？”終于施如錦問了出來。

“很好啊，我們團聚在了一起，生活在一個叫做天堂的地方，”女孩轉過身，看向施如錦：“你也很好，對不對？”

女孩長得很像于萍，幾乎是她的翻版，可笑容又與施予牧極為相似。

和女孩對視片刻之后，施如錦突然不敢直視她，低下頭，道：“小錦，對不起，我奪走了你的生活。”

“說什么呀？”女孩笑起來：“有一個女孩，代替我活在這個世上，我覺得很好呀，曉如，為什么要愧疚，這是爸爸當年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我……”施如錦竟語塞。

女孩望向施如錦，感嘆了一聲：“如果可以，我也想成為你現在這個樣子，有家人，有事業，還有人喜歡，可為什么我覺得，你總有那么些不開心？”

施如錦怔怔地看向女孩，許久之后，苦笑地搖了搖頭。

女孩頗有些好奇地問：“對了，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霍巍，他是真心的，誰都看得出來。”

面對女孩，施如錦第一次想要說出內心的想法：“他總有一天會知道……我是誰。”

“傻瓜，你就是施如錦。”女孩笑了起來。

“不……我是林曉如！”施如錦說出這一句，不由自主咬住了唇，感覺心就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扯住，扯得她痛不可抑。

猛然之間，施如錦睜開了眼。

一場夢……就這么結束，而那痛，卻還在心口游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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