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一間醫院手術區的走廊上，施如錦從里面走出來，拐過門口時，還回頭望了望，隨后到了外面，特意走遠一點，這才將手機放到耳邊，“喂”了一聲。

電話另一頭，霍巍用略帶疲倦的聲音道：“我下飛機了，他們已經接到我，馬上就趕去醫院。”

“昨晚沒休息好吧？”施如錦不放心地問，她感覺霍巍講話有點嗡嗡的。

“睡了一會兒，后來給凍醒了，下次誰再讓我進經濟艙擠十來個小時，我跟誰翻臉！”霍巍吐槽了一句。

“對不起，那是最快的航班，訂得太晚，沒有好座位了！”施如錦解釋道。

“我不是怪你！”霍巍笑了笑，道：“剛聽到一個好消息，郭老大暫時逃過一劫。”

“我已經知道了，之前給阿杰打了電話，說現在人已經被送進ICU，”施如錦比霍巍謹慎，嘆了一聲，道：“還沒過危險期，希望他沒事。”

“郭老大比誰都硬氣，沒那么容易死！”霍巍立馬回了句。

施如錦：“……”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霍巍開口道：“在飛機上，我做了一個夢，小錦，我夢見自己受了傷，血淋淋地被抬到擔架上，我想我大概要不行了，腦子里只想到了你，我到處找你，結果你走到我跟前，沒心沒肺地對我說，我要是死了，你就嫁給老佟……”

施如錦正聽得入了神，沒料到霍巍最后來了這么一句，實在佩服少爺，這種時候，他還能開玩笑。

“你夠了沒有？”施如錦嗔了句。

“這個夢是在提醒你，”霍巍又笑：“只有我死，才能讓老佟稱心！”

“少說兩句，”施如錦皺起眉頭：“多大的人，口無遮攔！”

霍巍咳了幾聲，問道：“你到嫂子那邊了嗎？”

“秦叔叔剛被送進手術室，一會就要開始了。”施如錦回道。

郭家林的岳父姓秦，早上施如錦過來，同郭太太和她父母打過招呼，就一直跟在旁邊。

“我才知道，郭太太不是本地人，前幾年她跟著郭大哥在國外，后來孩子大了，他們就搬到蓉城，郭太太爸媽為了照顧女兒，從老家過來，這邊一個親戚都沒有。”施如錦說到這里，站到走廊門口，朝里看了看。

郭太太陪著她母親坐在手術室對面的長椅上，母女倆幾乎依偎在一塊，四周除了走來走去的醫生和護士，再沒有旁人，這一幕看在施如錦眼里，總覺得有些讓人感傷。

施如錦終于理解了，郭太太為何一度有與郭家林分手的打算，一個家里全靠妻子獨自支撐，丈夫不僅幫不上忙，還要讓她承受財務上的壓力，恁誰也有受不了的一天。

“替他們請兩名護工，費用我來付，”霍巍說到這里，又問道：“老大的事，你還沒說？”

“等秦叔叔手術結束吧，聽說有點風險，你沒看到郭太太，比上回見的時候瘦了好多，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整個人看著都沒有精神，剛才聽到她給女兒打電話，讓九歲的小姑娘下午放學，自己坐車去幼兒園接弟弟，郭大哥的事……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施如錦不由搖頭，實在不忍心再給郭太太雪上加霜。

霍巍也嘆了口氣；“飛機剛停的時候，我跟郭老大的醫生通了電話，按他的說法，郭老大脫離危險之后，肺部需要做大手術，最麻煩的是右腿，他們正在研究截肢的可能性。”

“啊？”施如錦聽得叫出了聲。

“我已經到機場外面，等我見著郭老大，咱們再說吧！”霍巍說著，便要掛電話。

“到車上，你睡一會，聲音不對啊，要是感冒，趕緊找點藥吃！”施如錦不放心地叮囑道。

“知道了！”霍巍又咳了一聲，掛斷電話。

施如錦將電話放進口袋，又往走廊那邊看了一會，隨后左右瞧了瞧，找到不遠處的飲水機，便抬腳過去，接了兩杯溫水，端進了里面。

手術室門上的指示燈已經亮，郭太太和她母親各自低著頭，都顯得很累。

秦太太先注意到面前多了一杯水，抬頭看看施如錦。

“阿姨，喝點水吧！”施如錦低聲勸道。

“謝謝啊！”秦太太接過一杯水，直接遞給自己女兒。

郭太太沒有任何反應，直到秦太太碰了碰她的手。

施如錦注意到，郭太太是全身抖了一下，才回過了神，接下水杯。

將另一杯水送到秦太太手里，施如錦回頭朝手術室那邊看了一眼。

“施小姐，今天還讓你特意跑一趟，我們實在過意不去，要不我送送你，不好耽誤你的上班。”秦太太這時說了句。

施如錦今天第一次見秦老先生和秦太太，能看出老夫妻倆都是本分厚道的人，尤其是秦太太，看到施如錦過來，不停地道謝，一臉麻煩到別人的不好意思。

“阿姨，郭大哥是我們公司代言人，公司有規定，員工不在本地，家里有什么事情，我們都要派人幫把手，而且郭大哥又是霍董的好朋友，對了，昨晚霍董打電話給郭大哥，才聽說秦叔叔要做手術的事，霍董還挺過意不去，讓我務必親自過來，有什么需要我們做的，盡管說吧！”施如錦話講到這里，都覺得自己拐彎抹角的，實在絮叨。

郭太太頭垂得很低，水杯握在手上，像是僵住了。

“那……太麻煩了，”秦太太滿是感動，隨即道：“我和老伴一直搞不清大林做什么工作，只知道他老往外國跑，雖然掙得不少，我們總有點擔心，怕他沒個單位，老了以后沒保障，今天才知道他是在大公司上班的，回頭我家老頭子出了手術室，我得告訴他，讓他放心。”

施如錦有點愣住，不免看看郭太太，顯然郭家林從事賽車這事，秦家夫婦是不知道的。

郭太太終于換了個姿勢，秦太太和施如錦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她。

“我去接個電話。”郭太太拿出自己打到震動上的手機，說了一句，便往走廊外走去。

施如錦看著郭太太站到走廊門口，忍不住想觀察她的表情。

秦太太也在瞧著自己女兒，這時轉回頭，又跟施如錦客氣道：“施小姐，忘了你一直站著，坐下來歇一會吧！”

“好。”施如錦說著，坐到了秦太太旁邊。

“我女兒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全是她在擔著，”秦太太又往女兒那邊瞧了瞧，嘆道：“大林一天到晚不在家，本來我和老頭子把老家房子賣了，打算過來想替她分憂，沒想到上個月體檢，老頭出了狀況，現在反而給孩子添了麻煩。”

“都會過去，叔叔的病一定會好的！”施如錦安慰道，現在是郭家最困難的時候，似乎所有麻煩都堆到了一塊。

“對不起，我現在過不來！”郭太太的聲音在走廊那邊傳來，她幾乎是控制不住地叫起來。

施如錦猛地站起，而此時郭太太捂住嘴，竟“嗚嗚”地哭了。

“小琴！”秦太太一臉的驚慌，從椅子上起身，抬腳朝郭太太那邊跑去。

施如錦也跟過去，不免疑惑，難道是誰這時候從薩爾茨堡打來電話？

“小琴，你怎么了？”秦太太走到跟前，拉住了身體開始搖搖欲墜的郭太太胳膊。

“我真的過來不了，請你幫幫忙，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郭太太哭訴著，終于無力地癱到了地上。

秦太太沒有提防，差點跟著栽倒，施如錦忙將秦太太扶住。

此刻郭太太哭得已經說不出話，全身都在顫抖，近乎處在崩潰的邊緣。

“孩子，你起來！”秦太太到底也落了淚，試圖將郭太太從地上抱起，幾次都沒有成功。

施如錦干脆從郭太太手上拿過電話，道了一聲“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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