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能做重建手術，醫生們正在做評估，”霍巍往后面的臺階上靠了靠：“嫂子傾向于回國治療，我下周一準備去寧城，那邊有家醫院成功做過此類手術，回來前我跟袁哥打過電話，要替郭老大找到國內最好的醫生。”

施如錦曲起腿，將頭搭在膝蓋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郭家林想要保住自己的腿，目的居然是為了繼續完成賽車的夢想，只是他的健康，不該是為了妻兒老小嗎？

“不說話了？”霍巍拿胳膊肘頂了頂施如錦。

“郭大哥還不肯放棄嗎，”施如錦嘆道：“他沒看見，琴姐有多擔驚受怕。”

霍巍笑了笑：“你不理解，玩賽車的都有點瘋！”

施如錦無法想象郭太太此刻的心情，是丈夫轉危為安后的喜悅，還是發現沒有任何事，能讓丈夫就此安穩下來的無奈。

“臨上飛機前，我去了薩爾茨堡那條賽道，站上去的那一刻，你知道嗎，我感覺就像回到了當年，那種在賽道上馳騁的刺激和激情，從腳心直沖大腦，”霍巍停了片刻，道：“我對自己說，明年，這里就是我的戰場！”

“明年？”施如錦猛地一怔，立刻聽出了不對。

“我沒耐心再把時間虛耗下去，我要走了，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霍巍說到這里，看向施如錦：“我已經給幾位董事發出郵件，告訴他們我的決定，一個月內，我會辭去董事長職務。”

“你瘋了……”施如錦說出這三個字，整個人如僵住了一般。

“沒瘋，”霍巍搓了一把臉：“去薩爾茨堡的飛機上，我以為見到郭老大，看到他那副慘樣，說不定我就接受教訓，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了，可那幾天，我隔著玻璃窗，瞧著里頭插滿管子的郭老大，我想的卻是，其實也沒什么，人為了自己的理想拼一把，總歸有點意義，比耗著混吃等死來得痛快！”

施如錦：“……”

“后天不是周日嗎，下午我請幾位董事喝茶，你安排一下，算我親自知會他們，算給面子了吧！”霍巍說著，笑了一聲。

“不可以辭職，立刻收回你的想法！”施如錦終于回過神，近乎生硬地說了一句，便站起了身。

一只手伸過來，將施如錦拉住：“我答應你，只要十年，十年之后，無論成功失敗，我都回博勝，絕不食言！”

“我記得跟你說過，一個連老板都撒手不管的公司，沒誰有那個自信，會撐上十年！”施如錦猛地甩開霍巍的手。

“你就不能體諒我？”霍巍明顯有些急了。

施如錦終于沒能控制住憤怒：“我尊重你的理想，也曾想過體諒你，可任何事情都必須從多方面考慮，一間公司，突然之間董事長說要撂挑子，并且沒有一個讓大家可以接受的理由，你想過，這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我去實現自己的理想，這個理由還不夠嗎？”霍巍明顯耐著性子道：“我會說服那幫董事。”

“整個博勝集團上萬名員工，你打算怎么說服他們，你要走了，各位自求多福？”施如錦忍不住嘲諷道：“你真無所謂，所有人會在背后議論，說董事長不負責任，為了玩賽車，連他們的飯碗都不管了？”

“我不是玩！”霍巍扭過頭去，像是也有點生氣了：“你明明知道，我在公司并不重要！”

“到現在都沒弄明白，”施如錦到底站了起來，將披在身上的西裝，用力地甩向霍巍：“你從來不是可有可無，在所有人的心里，是你在引領著博勝的方向，只要你在，博勝就可以繼續按照夫人生前定下的發展目標走下去。”

“別人……也行！”霍巍回道。

“不要說換別人都行，說句不好聽的話，博勝至少有一半股東，三不五時要拿分紅，而董事里頭，也有人抱著同樣想法，如果這些人上了臺，我敢肯定，明年董事會第一件議題就是分配利潤，而后果很可能就是，公司用于投資的資金被抽了血，計劃中的幾個項目想動起來，卻發現沒錢了！”

“那個……”霍巍顯然接不住了。

“你永遠都是這樣，自從接下博勝集團，你什么時候全心投入過？始終在委委屈屈，總覺得被別人套牢，”施如錦突然吼了一聲：“為什么你從不檢討自己，從來不去珍視父母留下的心血，你是不是覺得，他們欠你的啊？”

或許是施如錦太過激動，霍巍仰頭看著他，表情都愣住了。

“你怎么可以這樣，”施如錦咬著唇道：“我對你太失望了，我知道你坐在董事長的位置上并不開心，我也不想逼你，所以我一直在考慮，用什么方式，可以達成你的愿望，又不至于給公司帶得不利影響，我甚至認為，讓你回到賽道，能幫你建立自信心，未必不可行，你倒好，二話不說就要走人，你什么腦子啊，這么大人都不明白，人活這一輩子，除了要有理想，更有需要承擔的責任！”

話說到這里，施如錦情緒激動到，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

霍巍完全無言以對，只定定地看著施如錦。

努力鎮定了好一會，施如錦道：“就這樣吧，畢竟我沒有立場阻攔你的任何決定，博勝集團也不是你的牢籠，我會盡量安撫大家，祝你離開以后，心想事成，多拿幾個冠軍！”

“你……消消火，我們心平氣和地談談。”霍巍說著，似乎想碰一碰施如錦肩膀。

施如錦猛地往后一退：“我會提請董事會，按公司章程重新選定董事長，而你依舊會是博勝第一大股東，直到你可以自行處分資產的那天，或許到那時，你就可以完全擺脫博勝了。”

“我沒想擺脫……”霍巍似乎想辯解，話說一半，講不下去了。

“好了，已經夠了，跟你說這么多，你又不懂。”施如錦嘲諷地道，轉身便往屋里走。

“小錦，你不會，跟我……斷了？”霍巍有些遲疑地問。

施如錦停下腳步，轉頭看看霍巍：“我不會跟你斷，只是……太失望了！”

第二天一早，施如錦帶著妙妙和凱旋來到秦老先生住的醫院。

孩子們的出現，讓原本安靜的病房，一下子有了生機。

陪秦老先生說了幾句，妙妙迫不及待拉著秦太太去了外面走廊，顯然為了告訴她，郭家林已經醒過來的好消息。

秦老先生此刻微微側躺著，瞧向跪在床邊的凱旋，這孩子拿著一款霍巍帶回來的車模，正在向自己姥爺炫耀：“這是爸爸送我的蘭博基尼，漂亮吧！”

施如錦站在病房角落，目光落在那輛車模上，已經看了好半天。

“姐姐，是不是特別酷，霍叔叔說，跟我爸爸開的車一模一樣！”凱旋忽然跑過來，朝著施如錦舉了舉手上的車模。

施如錦一怔，看了看凱旋。

“姐姐像個小傻瓜呢！”凱旋搖頭晃腦地道。

“凱旋，不許這么說施姐姐！”妙妙從外面回來，站到凱旋跟前，小大人一般，沖他教訓道：“這叫不禮貌，知道嗎？”

“媽媽和姐姐以前也說我是小傻瓜！”凱旋頗不服氣：“不叫不禮貌！”

施如錦笑起來，彎下腰，捧著凱旋的小臉揉了揉，道：“我是有點傻，不過是大傻瓜。”

昨晚和霍巍不歡而散后，施如錦便覺得自己傻透了，其實她就早料到，霍巍遲早會走到這一步，犯著那么激動？

細想了一晚上，施如錦終于明白，她是過不了心里一個坎，在霍夫人身邊太久，施如錦親眼見她拖著病體，費盡心力地將博勝集團做到國內一流企業，然而滿懷期待地交到霍巍手上。

誰能想到，霍巍說不要就不要了，如棄敝帚，讓施如錦充滿了愧疚，對霍夫人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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