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大家保持冷靜！”廣播又響了起來：“作為本次航班機長，我向大家通報目前情況，飛機引擎出現故障，我們已經和空管方面確定方案，會在最近的河浦機場緊急降落，請大家給予配合，坐回位置上，時間緊迫，我以我的職業榮譽保證，一定帶著大家，安全回到地面。”

施如錦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又將妙妙攬緊了點，心里竟有些后悔。

這趟機票是施如錦昨晚定的，早上八點多的航班，考慮的是今天周一，她想著孩子們趕得及下午的課。六點的時候，她就把妙妙和凱旋叫起來，結果……誰想到遇上這種狀況。

“姐姐，我想爸爸和媽媽！”妙妙抽泣起來，淚珠一滴滴地往下掉。

“機長伯伯不是說了嗎？他會帶著我們安全落地，會沒事的。”施如錦控制住自己的心慌，努力讓孩子平靜下來。

也許是機長最后一句承諾，暫時舒緩了大家的心情，剛才的嘈雜，漸漸平息下來。

機艙里的煙味又濃了些，施如錦咳了幾聲，只覺得空氣中彌漫著窒息感。

“把面罩帶上！”過道那邊，霍巍叮囑一句。

施如錦搖了搖頭，視線落到霍巍臉上，認真地看了他許久。

“拉著我吧！”霍巍似乎明白了施如錦的想法，朝她伸出了右手。

完全沒有猶豫，施如錦一把抓住霍巍的手。霍巍的手掌真大，幾乎將施如錦的手包裹起來，這樣的動作，帶了保護的意味，讓施如錦心頭的那些許不安，終于有了著落。

突然而來一股慣性，施如錦后背猛地貼到了椅子上。

“應該是準備降落了，抓緊我，不許松開！”霍巍望著施如錦，一字一句地道：“就算真出了事兒，咱們也要在一起，我陪著你，你也陪著我，不管去哪里！”

施如錦“嗯”了一聲，另一只胳膊，摟緊了妙妙。

飛機開始下降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重的關系，施如錦整個身體都有一種虛懸感，兩只耳朵控制不住地嗡嗡作響。

和霍巍拉著的手一直沒有放開，這一刻，施如錦無比地依賴著身邊這個人。

沒有誰知道，接下來會是什么情況。或許有驚無險，他們安全回到地面，這一場事故，就此成為日后茶余飯后的閑話；或許飛機迫降失敗，他們會不幸地成為一個個冷冰冰的名字，印在冷冰冰的機場通告上。

施如錦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對活著這件事，生出如此的貪念。

此刻，施如錦終于發現，二十多年來，她有很多事情沒來得做好——沒有完成對霍夫人的承諾；沒有照顧好家人；沒有認清自己，到底是施如錦還是林曉如；更沒有，好好地愛過那個人……

飛機再次猛烈地顛簸，施如錦使勁咬緊牙關，才沒有尖叫出來。

“想想也沒什么，大不了‘轟’的一下，人直接過去了，也沒啥痛苦。”不知道誰自嘲了一句。

如果是這樣……

施如錦側過頭，再次望向霍巍，她有很多話，突然想要說出來。

“霍巍……”施如錦張了張口。

霍巍應該沒有聽見，他正轉過頭，瞧著睡得很熟的凱旋。

一瞬間，施如錦剛鼓起的勇氣，又消失而去。

飛機晃得越發厲害，機艙里，驚呼聲一陣接著一陣。巨大的恐懼，已經將整個機艙牢牢地籠罩。

“請不要擔心，飛機正在降落過程中，請……”廣播里，乘務長剛說了半句，卻講不下去了。

“失火了，你們看！”有人近乎歇斯底里地叫了出來。

似乎為了應證那人的話，飛機突然像是失控了，施如錦感覺到，它的速度變得出奇得快。

妙妙已經哭了出來：“媽媽！”

到底，施如錦放開了霍巍的手，雙臂緊抱住妙妙，她在考慮，要不要現在拿出手機，讓孩子們和他們的父母……最后通一次電話。

“如錦！”霍巍叫了一聲。

施如錦忙掉過頭，竟發現眼中的霍巍有些模糊。

眾人的嘈雜聲中，霍巍朝著施如錦大聲地道：“那枚戒指，我還留著，在我房間抽屜里放了十年，我不想再買新的，如果，我們要是……要是都能活下去，嫁給我好嗎？”

望著霍巍，施如錦眼中的淚……奪眶而出。

“飛機在掉了，怎么辦呀！”又是一片驚呼。

擦了擦眼淚，施如錦伸頭往舷窗那邊看看，隔著玻璃，已經可以看到遠近的的建筑物。

“飛機正在降落過程中，三分鐘后就會平穩落地，現在情況有點復雜，在落地之后，機組人員會放下逃生梯，請大家聽從機組人員指揮，有序地從逃生梯離開，關鍵時刻，我希望……大家發揮出人道主義精神，能讓老人和孩子們先走。”機長的聲音，再從廣播里傳了過來。

“憑什么，誰有本事，誰先走！”那名中年乘客再次怒吼起來。

“先生，請你冷靜，”乘務長走過來，不卑不亢地道：“我們會保證所有乘客安全離開，但請務必聽從我們的安排。”

“我也是老人，我都五十多了，我要立刻下飛機！”那人越發激動。

“火快燒過來！”左邊舷窗的人，開始一個個大叫。

“我靠！”霍巍也側過身，望向了窗外。

“不用擔心……”乘務長忙勸道。

飛機突然又晃了起來，這一次不只是顛簸搖晃，幾乎傾斜了，坐在椅子上的人們，開始發出驚呼。

過了不知道多久，飛機終于還是落在了跑道上。

霍巍解開安全帶，站在座位上，大聲道：“好了，既然到了地面，聽從機長指揮，讓老人和孩子先走，要是都想第一個跑，全擠門口，誰都下不去！”

“你算什么老幾，為什么要聽你的？”中年客人沖著霍巍吼了一嗓子：“你不過仗著有孩子，想頭一個逃命！”

“給我聽著，老子今天最后一個下飛機，”霍巍提高了聲量，道：“你要是不信，就跟我等到最后！”

“我才不跟你……”中年客人剛回了一句，霍巍已經站到了他跟前。

“今天，我就不讓你走了！”霍巍伸手，按在了中年客人的肩上。

飛機還在滑行當中，幾名機組人員已經站到安全門那邊，看來準備等飛機一停住，就要放逃生梯了。

不過短短的十來分鐘，所有人都是焦躁的，有人在催促趕緊開門，還有人試圖往前擠，比如剛才那名中年客人。

“為什么要讓，晚一步，命就沒了，我要先下去！”中年客人幾乎是在咆哮，卻一直沒能站起來。

霍巍仍舊用手按著那人肩膀，說了句：“先老人和孩子，然后是女人，最后才輪到男人，按座位前后，要想都活下來，誰都不許搶！”

“都聽這哥們的，說得有理，咱們男人在最后！”終于有人附和道。

施如錦已經起身，走到另一邊，抱起還在睡著的凱旋，輕輕喚著他：“凱旋，不睡了，我們下飛機了。”

凱旋趴到施如錦身上，“嗯”了半天，才睜開眼。

“你帶著兩個孩子先下去。”霍巍回過頭，對施如錦道。

“你呢？”施如錦又拉過妙妙，緊張地問霍巍。

“我說了，我跟這家伙最后走！”霍巍說著，鄙夷地瞧瞧那中年客人：“不把這人制住，后面就得亂。”

“你想干什么？”中年客人似乎想要掙開霍巍。

“這人是害群之馬，”旁邊一個男人過來，和霍巍一塊，將那中年客人按住，道：“就等一會，死不了人！”

“逃生梯放下去了，最前面座位上那位老先生和老奶奶先下飛機，然后是帶著兩個孩子的太太。”乘務長高聲地道。

“還不走？”霍巍沖著施如錦道。

“讓孩子們先走，我留在這兒。”施如錦擔心地道。

“我不要！”妙妙嚇得死扯住施如錦的手。

“別廢話，這么高的逃生梯，兩個孩子怎么能自己下去！”霍巍不耐煩地道。

安全門邊，妙妙探頭看看下面，一下抱住施如錦的腰，腳都抬不起來，倒是施如錦另一只手抱著的凱旋，膽子大了不少，從她身上爬下來，便想自己往下面滑。

“太太，把孩子拉住！”飛機下方的人大聲叫道。

施如錦也沒有辦法，干脆一手抱著一個，坐到了逃生梯上。

將要下去的一刻，施如錦又回頭看了一眼。

有人從后面推了一把，施如錦帶著兩個孩子，一點點地滑了下去。

當雙腳終于觸碰到堅硬的土地，施如錦長長地吐了口氣。

有人過來扶起她們，施如錦第一句話，便是問兩個孩子：“有沒有碰到哪兒？”

“好好玩啊！”凱旋咯咯笑了起來。

“姐姐，叔叔還沒下來。”妙妙回頭望向飛機，擔心地道。

“太太，趕緊到旁邊去，這邊隨時有危險！”工作人員說著，便要拉他們離開。

“我朋友還在上面。”施如錦大叫了一聲。

機翼那邊，此時火光沖天，不停有消防車開過來，巨大的水注齊齊地噴向飛機。

一名工作人員見施如錦老是不動，干脆抱過兩個孩子，便往安全地帶跑。

施如錦還在往飛機那邊看，整個心懸到了半空，有人過來，扯住她的胳膊，要把她拉走。

被人拖著，施如錦一邊走，一邊大聲地叫著：“霍巍你在哪兒？快一點啊！”

然而，施如錦話音未落，飛機那邊，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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