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先生帶著賀濤過來了，顯然是大人拗不過孩子，施如錦忍不住想笑，起身走到看臺護欄邊，望向下面的父子倆。

“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天，我兒子為了見偶像，差點要跟親爹翻臉了！”賀先生拿賀濤調侃，回身低頭瞧了瞧孩子。

賀濤躲在賀先生身后，小臉藏得緊緊的，過了一會，又忍不住伸出頭，偷偷往霍巍這邊瞟上一眼。

霍巍不知端倪，只管跟賀先生打趣：“賀總親自過來視察？”

“哪敢說視察，我給兒子當司機的，”賀先生自嘲，又去催賀濤：“見到活的了，還不上去摸一摸！”

有電話這時打到施如錦手機上，是郭家林的，十有八九要說車隊經理的事，施如錦拿著手機，正要走到旁邊，卻發現兩邊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便笑著推了霍巍一把：“賀濤來看你的，小賀先生很贊賞你上次比賽的表現，過去聊一聊啊！”

瞧著霍巍往看臺下走了，施如錦接起了手機。

和郭家林說了足有十多分鐘后，雖然臉上盡是失望，施如錦卻反過來安慰人家：“哪有那么容易辦成的事兒，被拒絕也挺正常，郭大哥，謝謝您肯幫忙，沒關系，我再想別的辦法。”

其實也沒出施如錦意外，郭家林幫忙聯系的那位，聽說是霍巍要找車隊經理，直接表示沒有興趣，不想浪費時間。

“昨天跟我老婆商量，真不行的話，我來幫霍巍管車隊，我之前那個經理也是從車手轉行的，在圈子里混過的，多少明白其中的道道。”郭家林自告奮勇地道。

施如錦在心里嘆了一聲，目光落向看臺下，賀濤已經和霍巍進了維修站，倒是賀先生，看來沒興趣跟過去，只在賽道邊上，來回踱著步。

“比起車隊經理，霍巍更需要的的，是像郭大哥這樣，不僅技術一流，更具有豐富國際比賽經驗的教練，這種事，急也不行的。”施如錦說的是心里話，以郭家林目前的身體狀況，他每天都要看霍巍的訓練錄像和數據，替他調整日訓計劃，誰能忍心再給郭家林增加工作負荷。

又說了幾句，施如錦同郭家林道了別，一抬眼，正瞧見賀先生在幾米之外，索性手撐著護欄，笑著夸贊道：“賀先生是個好爸爸。”

“如果我說，老婆孩子是我心里的軟肋，施小姐會不會覺得肉麻？”賀先生停住腳步，瞧向施如錦。

施如錦已經看出來，賀先生臉上的笑容，不再是以往的彬彬有禮又拒人于千里之外，賀濤也有了孩子本真的模樣子，回歸家庭，應該是賀先生做出的最好決定，不過似乎賀太太到現在，都還沒領情。

“賀先生這話，真該當你太太的面說。”施如錦笑了笑，目光望向維修站那邊，度過初見面那刻的拘謹，賀濤已經放松下來，此刻正興致勃勃地瞧著維修人員檢修車輛。

施譙譙倒是有心，一直站在賀濤后面，張開雙臂護住他，顯然是怕站里人多，有人不小心撞到賀濤受傷的手臂。

已經換掉賽車服的霍巍從里面出來，站到了賀濤旁邊，可以看到，賀濤的注意力馬上又轉到霍巍身上，一眼不眨地看著他。

“我就想不明白了，霍巍到底有什么魅力，把我兒子迷得神魂顛倒，我可沒覺得他比我帥！”賀先生也瞧著那邊，說著便又笑起來。

施如錦干脆下了看臺，走到賀先生旁邊，道：“令公子眼力不錯的。”

“霍巍真比我帥？”賀先生又跟施如錦開起了玩笑。

施如錦笑了笑，問了一句：“賀先生對霍巍這次復出，就那么……不以為然嗎？”

賀先生手插進褲兜，想了想道：“我把施小姐看成朋友，咱們就閑聊兩句，說錯了，你給我指正。當年霍巍忽然宣布退役，我聽到消息，第一個反應就是太可惜了，一個正在上升期，并且公認潛力巨大的車手，不應該輕易放棄。而現在，霍巍又想重操就業，我認為前景不樂觀。”

“可以讓我聽聽賀先生的想法嗎？”施如錦虛心請教起來。

“霍巍今年28歲，就一個想要重新開始的人來說，這個年齡，在圍場已經不占優勢，”賀先生還真直截了當：“車手的生命期很短，也很重要，就像是每一場車賽，暖胎、發車、起跑、超車，到最后沖刺，這是有規律性的，你讓霍巍現在再從頭來一遍，體力、技術還有其他方面的問題先放一邊，他首先要過的，是心理上的考驗，以前同水平的車手早已遙遙領先，新人比他更受關注，你讓他慢慢追趕，一點都不現實！”

施如錦抿了抿唇，賀先生說的，雖然她很想反駁，卻知道未必不是這個道理。

不遠處，賀濤突然開心地叫一聲，原來是喬偉遞過來一頂印有車隊LOGO的帽子，霍巍剛把它戴到賀濤頭上。

“瞧我兒子這點出息！”賀先生嘟囔一句。

雖然那場景有趣，施如錦笑不出來，頭一回有人從專業角度，給她分析霍巍的問題，結論又太負面，她多少有點接受不良。

“施小姐特地過來看霍巍的？”賀先生應該注意到了施如錦的神情，便將話題岔開了。

施如錦點了點頭，也問道：“聽賀太太說了，你們是過來為賀濤奶奶過生日的？”

“也是順便，怎么說呢，我這次到寧城，是受力景車隊邀請，”賀先生往賽場周圍繞看了看，道：“他們給了我一個副總裁的職務，要求的工作內容，就是把人都拉到這個場地比賽。”

“挺適合賀先生。”施如錦應酬了一句，心情其實還沒緩過來。

“昨天在力景，我已經見過霍巍，不過時間有限，沒能長談，”賀先生說到這里，不知道有什么事覺得好笑，用拳頭掩了掩唇，道：“對了，力景老板請我喝酒，提到霍巍，按他說法，原本對霍巍還寄予厚望，有意把他打造成力景賽車旗下第一位國際型車手，不過簽過約，他就后悔了，說是有專業人士提醒他，養這樣的車隊費用太高而且風險過大，再加上霍巍首場失利，本來挺有希望的贊助都沒談下來，老板現在覺得，霍巍這支車隊成了燙手山芋。”

施如錦默然，本來有些晦暗的心情，又沉了幾分。

“聽說他們打算縮短合約，”賀先生笑了笑道：“從力景賽車想要止損的立場，人家也算給霍巍一點面子。”

“何以人人都這么武斷，認定霍巍就跑不出成績？”施如錦到底有些不服。

賀先生還挺耐心，跟施如錦解釋道：“賽車發展到現在，也有不少年頭，什么樣的案例沒有，之前一位拿過F1年度總冠軍的，退役多年之后，也是動了重歸賽場的念頭，結果鎩羽而歸，只好去跑別的比賽，這不是意氣用事，我承認霍巍很有勇氣，不過，你不行就是不行了，如果勉強的話，只能摔得灰頭土臉。”

施如錦低頭想了好一會，心中盡是糾結。

“瞧我兒子那崇拜的小眼神。”賀先生又在瞧賀濤那邊，笑道：“孩子的世界，讓人看不懂啊！”

施如錦深吸了一口氣，道：“霍巍的母親曾經告訴我，老天從不辜負有勇氣和毅力的人，我倒想陪霍巍試一試，看他能不能完成為自己設定的目標，看他……是不是真有你們說得那么糟。”

注視施如錦施如錦片刻，賀先生半帶揶揄地道：“施小姐挺有點堂吉訶德的精神。”

施如錦淡淡一笑，問道：“賀先生，你接受力景賽車邀請了嗎？”

賀先生搖頭：“沒有，一來我準備自己當老板，除了我，省得有人再拿些亂七八糟的理由炒我魷魚，二來他們給的年薪，不符合我預期，再就是……”賀先生忽地朝施如錦挑了挑眉：”再來就是，我跟你說，你別告訴別人，力景老板是個土財主，目光短淺，急功近利，別看開了一間上市公司，靠運氣的成份居多，這樣的老板最靠不住，翻臉比翻書還快，霍巍就是前車之鑒。”

“在這點上，我們想法一致，所以，我在考慮，趁著力景賽車急于脫手，組建私人車隊，”施如錦朝賀先生道：“這事我還在考慮，先別告訴霍巍。”

“施小姐知道做車隊有多難嗎？”賀先生一臉驚訝，隨即又恍然大悟：“不過，以博勝集團實力，拿錢給董事長玩一玩，也是小菜一碟。”

“如果可以動用博勝集團資金，當時霍巍也不會簽力景車隊，”施如錦看向賀先生：“錢的事，我會想辦法。”

其實霍巍并不知道，霍太太過世前，在銀行保險柜里放了幾張以他名義開立的存單，金額不算很多，然而這是霍太太為兒子留的后手。

之前遇到一些狀況，施如錦也曾猶豫，要不要把錢拿出來，而現在，她幾乎要下決心了。

“風險很大！”賀先生不贊成地搖了搖頭。

“賀先生，要不要加入我們？”施如錦冷不丁問道。

愣了幾秒，賀先生直接拒絕：“我無意再受雇于人。”

“不是雇傭，如果賀先生愿意，我們各出一部分股份，你會擁有不受任何干擾的管理權，而我們唯一的目的，是讓霍巍實現他的冠軍目標。”施如錦盯緊了賀先生。

賀慕言……早就是施如錦心里，最適合的車隊經理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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