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彌合
轉(zhuǎn)眼便到五月底，鳳寧予牧醫(yī)院如期迎來落成開幕的一天。
此刻，作為施予牧醫(yī)生的家屬代表，施如錦走上了發(fā)言席。
今天天氣真好，碧藍的天空不見一絲浮云。醫(yī)院大樓外的廣場上，無數(shù)彩旗高高飄揚著，渲染出了歡快的節(jié)日氣氛。
施如錦往臺下望了望，參加開幕式的，除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嘉賓，予牧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還有遠近的鄉(xiāng)親父老。醫(yī)院外，不時有人自發(fā)地放起鞭炮，以慶祝鳳寧終于有了自己的醫(yī)院。
雖然事先準備過講稿，可不知道為什么，早已見慣大場面的施如錦，開口之前，竟有些許緊張。
“二十多年前，我被我父親帶到了鳳寧衛(wèi)生院，”施如錦聲音帶了些干澀，握著講稿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就是從這里開始，我開始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這不是事先準備好的開場白，卻是施如錦此刻最真實的想法，居然脫口而出了。
從昨天下午到達這里，施如錦的心緒便起伏不定，那些美好或者不那么美好的回憶，不可抑制地涌上心頭。
“小錦，加油！”臺下第一排正中主賓的位置，坐在那兒的江啟山，朝施如錦喊了一聲。
施如錦愣了愣，誰能想得到，江啟山會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她打氣。
主席臺上，齊天青也跟著笑道：“小錦，今天來了好多你爸爸當年的老同事，就跟叔叔阿姨們談一談心里的想法！”
眾人不免看向江啟山和齊天青，隨即發(fā)出善意的笑聲，江啟山另一邊的魏蕓大概怕施如錦尷尬，趕緊用手拉了拉江啟山。
施如錦不由彎起了唇角，她被在場所有人臉上那無比真誠、溫暖的笑意感染到了。
目光落到前排，施如錦朝江啟山和魏蕓笑了笑。
為了這趟鳳寧之行，江啟山特意找出當兵時的舊軍裝，囑咐魏蕓仔細地熨燙過，即便已經(jīng)不見當年健碩和風朗，可今天的江啟山，身上那股軍人的挺拔剛硬氣質(zhì)，沒有一絲削減。
魏蕓也著意地打扮過，臨出發(fā)前，她讓施如錦陪著去訂了一件旗袍，魏蕓說，這是施予牧的大日子，一定要排排場場，不給老施和孩子們丟臉。
“尊敬的齊天青區(qū)長，尊敬的各位來賓、長輩和鄉(xiāng)親，今來非常榮幸，我可以代表家人站在這里，回顧我父親施予牧醫(yī)生的生命歷程，”施如錦終于放松了下來：“我父親幼年家貧，祖母生病，因為救治不及面過世，所以父親從小就立下從醫(yī)的志向，要盡己所能，讓病弱者得到最好的治療與照顧，而這個志向，貫穿了他的一生。”
“在這里，我還要提一位偉大的女性——于萍醫(yī)生，也是我另一位母親。為了真摯的愛情和共同的理想，于萍媽媽陪著我父親踐行了身為醫(yī)生救死扶傷的職責，他們所擁有高尚人格和無私情懷，是我們這個家族取之不盡的精神源泉，我以身為他們的女兒為榮，并且，我們也會將這份精神，一代代地傳下去。”
“鳳寧予牧醫(yī)院終于在今天落成，在此，我們感謝社會各界的幫助，作為施醫(yī)生的兒女，我和遠在美國讀書的弟弟不僅覺得這是父輩的榮耀，也深深體會到身上的責任，經(jīng)過我母親魏蕓女士的同意，我們決定以施予牧和于萍醫(yī)生的名義，在予牧醫(yī)醫(yī)院設立重病救助基金，用以幫助危急患者，緩解他們的醫(yī)療負擔，雖然力量綿薄，但我們會一直堅持下去！”
“再次感謝各位，謝謝你們，在經(jīng)年之后，依然記得施予牧醫(yī)生，他這一生雖然短暫，卻綻放出了人性最燦爛的光輝，父親是我們?nèi)业尿湴粒蚁嘈牛彩沁@個時代的驕傲！”熱烈的掌聲之中，施如錦朝向在座的來賓，深深鞠了一躬，眼淚奪眶而出來。
施如錦剛走到臺下，魏蕓便上來抱住她，隨后拿出手帕，一邊替施如錦擦淚，一邊道：“不哭了，今天多開心啊，我剛才把你發(fā)言的視頻給你弟傳過去了，你說得沒錯，你爸留給你們的精神財富，夠你們受用一生。”
“不錯，說得真好！”有人從后面拍了拍施如錦肩膀。
施如錦一轉(zhuǎn)頭，等看清楚對方，驚喜地叫了出來：“舅媽，您終于來了！”
和施如錦擁抱了一下，惠尼道：“本來我和你舅舅都算好時間，正好能趕上開幕式，誰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半道堵得厲害，我一路可急死了，倒是你舅舅老神在在，他這輩子，就不知道著急。”
魏蕓被逗得直樂，施如錦心里動了動，順著惠尼的視線，望向了坐在江啟山旁邊，正側(cè)過頭跟他聊天的一位中年人。
“于恒，來見見你外甥女！”惠尼朝著中年人叫道。
中年人轉(zhuǎn)過臉的瞬間，施如錦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對方的目光。
惠尼干脆拉起施如錦的手，走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小丫頭，記不記得我了？”于桓站起身，微笑地問道。
于桓個子很高，大概為了參加開幕式，特意穿了一身西服，整個人風度儒雅，和藹可親，低沉的男中音里，甚至透著一股溫柔。
施如錦卻一臉愕然，于桓突然問出的這一句，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于先生之前見過小錦？”魏蕓好奇地問。
“當年……”于桓凝視施如錦片刻，感嘆道：“那么瘦小小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
施如錦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魏蕓在旁邊，像叮囑孩子一樣，催著施如錦：“這是你舅舅，快叫人啊！”
“小錦，沒錯，就是叫‘舅舅’，”似乎看出了施如錦猶豫，于桓表情認真地道：“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予牧和小萍的女兒……我的外甥女。”
對方的笑容到底打破了施如錦心中的圍墻，鼓起勇氣，施如錦道：“舅舅，歡迎您回國！”
于桓伸出手，在施如錦頭上輕輕地拍了拍。
似乎想說什么，卻沒有講出來。
開幕午宴之后，齊天青要盡地主之誼，特意邀請大家前往地區(qū)圖書館，參觀蒙田建區(qū)六十周年回顧展。
一間被命名為“時代印跡”的展廳，施如錦扶著江啟山，駐足在一張足有半人高的黑白照片前。
“老江，看到?jīng)]有，這就是咱們當年負責保衛(wèi)的地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國家重要能源勘探基地了，要不是地方太遠，我真想陪你去親眼看一看，你肯定認不出來了，”齊天青興致勃勃地跟江啟山介紹道，又指著旁邊另一張照片：“看到這幢樓沒有？當年還是咱們一起挖的地基，這座能源實驗大樓里，到目前為止，走出了好幾位拿到國家大獎的專家。”
江啟山連連點頭，忍不住感慨：“現(xiàn)在回想，咱們能把青春揮灑到這片土地上，一生都不后悔！”
“老齊，這就是小南村口的那塊紀念碑吧？”和惠尼挽手走在前面的魏蕓，回過頭問了句。
齊天青走過去，湊近看了看，道：“就是那兒，當年救災的時候，我們團也被調(diào)去支援，老江也在，看到當時的慘況，一幫大小伙子都哭了，那會兒哪有現(xiàn)在這么高級的救授設備，全靠人力挖掘，后來鐵鍬不夠用，大家干脆就用手，只想著能救出一個，都是好的，可惜啊，這么大的天災！”
江啟山被吸引住，抬腳往那邊走去。
，施如錦卻松開了江啟山的胳膊，并沒有跟上。
小南村……在施如錦的心中，是無法邁過去的一道坎，除了創(chuàng)傷，施如錦想不出任何關于小南村的美好之處，而當年那剝蝕她幼小心靈的創(chuàng)傷，施如錦知道，永遠不可能彌合了。
齊天青這時道：“重建小南村的規(guī)劃已經(jīng)得到批復，將來會在舊址旁邊，建一個新的小南村，我們這些年收到不少從當?shù)爻鋈サ泥l(xiāng)親們來信，他們很多人都表示，希望找回自己的家，有一個落葉歸根的地方。”
施如錦用力抿住了嘴唇，才沒讓臉上露出任何不合時宜的表情。
魏蕓走過來，摟住施如錦的肩膀，道：“那小南村建好了，我陪你去那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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