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蓋了白日的喧囂，也喚醒了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

        皇宮里的夜一向燈火輝煌，御書房中，皇帝微微閉著眼，他老態龍鐘，頭發花白稀疏，正應了那句“渾欲不勝簪”。

        夏日的夜是一日里難得涼爽的時候，但皇帝體寒，偏要著一件明黃色披風，腿上蓋著金線繡飛龍的薄毯。

        左右伺候的太監俱是垂手而立，斂聲屏氣。

        寂靜得仿佛一座墳墓。

        忽然一陣風拂過外頭繁茂的樹枝，皇帝睜開混濁的雙眼，一個人影在霎時間就到了他跟前，來者跪地道：“啟稟皇上，今日攝政王府……”

        他把姜云姒突然到來又突然出門，采買了一堆大婚用品的事盡數言說。

        皇帝垂眸聽著，忽然他的喉嚨里似乎翻涌了一聲冷笑。

        “沈臨州，姜云姒……朕這賜婚，倒是陰差陽錯，點對了鴛鴦譜。”

        “可惜啊可惜，朕，也棒打了不少鴛鴦。”

        當初給那倆人結婚，不過是想用一個姜家的棄子牽絆住沈臨州的手腳，讓他知曉，他那個攝政王就算站的再高，也終究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不曾想，他居然真有翻了天的這一日。

        跪在地上的人道：“那今晚的行動……”

        皇帝微微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已經不再清明的雙眼中透著狠厲的寒光，他是帝王，普天之下，就沒有不能掌控的人。

        不過沈臨州……

        到底是自己欽定的攝政王，若是突然動手，沒有明目只怕會讓朝廷震蕩。

        “先盯著他們，讓你手底下的人警醒些，那沈臨州百病纏身，不知是個什么東西，若他命大當真無礙……”

        眸中的冷光更甚，“朕要讓他明白，有些事是他不能沾手的。”

        “是。”

        “還有那姜云姒。”皇帝頓了頓，似乎是在思忖，沉默半晌，他才語氣不明道，“若她真是個能耐頂了天去的大夫……”

        蒼老如樹皮般枯槁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扶手上輕點，那鬼醫雖然醫術高超，能為他延壽續命，可到底是沈臨州的人。

        不管自己這個帝王再怎么看重他，也不能無緣無故搶了沈臨州那個病秧子的救命稻草。

        可如果此時又出現了一個“鬼醫”，且她年紀輕輕，就算心思頗深，也比鬼醫更好拿捏。

        就連嫻貴妃都想把“云大夫”握在手里。

        眼皮子微微垂下，他的一呼一吸間都在消耗生命，然而他卻妄想長生，妄想千秋萬世穩坐皇位。

        所以……

        “好好盯著她，若她真是那個‘云大夫’，朕要她成為第二個鬼醫。”不是忠于沈臨州的鬼醫，而是忠于他的“鬼醫”。

        那“云大夫”出現得突然，死得更突然，恐怕連沈臨州都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

        而今日姜云姒已經進了攝政王府，就是不能確定她與“云大夫”的身份是否是一個人……

        皇帝突然冷笑，藏得太深的人，總是容易忘記自己是誰。

        但他是皇帝，普天之下就沒有控制不了的人。

        沈臨州如是，姜云姒亦如是。

        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罷了，就算棋子不愿臣服，也翻不出他這執棋人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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