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突發的騷亂的熱度雖然在各方協調下被壓了下來，很快成了一場本地小報上模糊姓名、半真半假的八卦，但孟盛夏知道自己是逃不過被家里人質詢的。果不其然，在他燒退了的第三天，他就被耳提面命地綁回了老宅。

        這場短暫的“家庭聚會”上，白衍和自己的大伯孟景明一人坐在他身側的一邊，像是兩個訓練有素的獄警守衛在他身邊，在警備他在這場“提審”進行過程中突然發作似的。

        “我不至于做那種事吧。在宴會上把桌子掀了，在講臺上宣布我不結婚……不覺得我更喜歡做那種事嗎？”孟盛夏挑眉問到，他實在不太明白怎么會把這件事情的源頭和他聯想到一塊。

        “小夏。”坐得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孟依斐出言示意他不要再火上澆油，可孟盛夏還是站了起來。為了避免被自己父親和大伯誤會具有威脅性、一人一邊拽著手摁回原位，他舉起自己的雙手以示自己的誠意，緩緩解釋到：“我不知道這件事的原委，警察有調查出來了嗎？”

        “這件事找警察。還嫌不夠丟人嗎？”看得出來是被強制命令出席的孟廣思冷冷地說到，“聚眾y——”他話音未落就被孟依斐一把捂住了嘴巴，但老爺子孟柯與的表情已經變得更加凝重了。

        孟盛夏自己了解到的情況是：因為處置得比較及時有效，到場的嘉賓里又大多形成了穩定的關系，加之不乏不具有對信息素敏感感應的beta存在，這件事最后的定性也就和一場群體性的食物中毒差不多。然而令孟家人耿耿于懷的是到場的賓客不乏名流，這場“丑聞”對于主辦方的孟家來說，實在是一個需要一定時間去挽回聲譽和和睦關系的事件。

        “盛夏，”沉默已久的孟老頭子終于開口問到，“你真的確定自己和這件事無關？”

        “嗯，我發誓。”孟盛夏認真地看向孟柯與，平日里時不時在家人面前擺出的輕浮表情都被他收了起來，“我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也沒有參與。”他這話也不能算欺騙，他確實不知道嚴恩那邊是怎么操作的。

        孟柯與長長地嘆了口氣，搖著頭自言自語到：“我們孟家平日里總是倡導與人為善，沒想到還會遇到這件事。”他有些煩惱的神情，對于孟盛夏來說是陌生的。自己的爺爺看上去總是不為所動，孟盛夏很少看到對方也會露出這么具有煙火氣的神情。他開始意識到了這件事的重要性，于是選擇了老實閉嘴，等著這幫大人宣布解決方案。

        “哼。”無法忍受這種多人聚集場合的孟廣思，從聚會開始就不停地去看自己的表盤，現在更是似乎到達了他的忍耐極限。他的腳掌輕輕點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你們為什么不多懷疑懷疑嚴家？”

        “你說小恩？”在家族聚會的時候，白衍的嘴角總是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今天他也是一樣地將笑容焊在自己的臉上。光是余光掃過確認這一點，都讓孟盛夏感到了不適，“他那晚上可是被送醫院了。”

        “你為什么沒跟去？”孟廣思沒有接白衍的話，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孟盛夏，嚴肅地質問到，“你們不是發小嗎？”

        “我是alpha怎么和他一起去？”孟盛夏急切地反駁道。他被孟廣思這么看著，心里其實生出了一點退縮，但對對方的惡感讓他說出來的話還是那么語氣不善，“要是發生了什么，難道是好事嗎？”

        “難道不是好事嗎？未來就要成為夫妻了，還需要矜持這么一段時間嗎？嚴恩是個omega，是不會拒絕你的。”孟盛夏聽到自己大伯笑嘻嘻地這么說到，他猛地扭過頭去，看到對方馬上搖著手笑道，“哎呀哎呀，這么兇地看著大伯，大伯也會怕的。”

        “……為什么會是好事？！”孟景明的話簡直不可理喻！他把嚴恩看成什么人了？！他從小到大最討厭自己的“同類”，并非他沒有各種alpha們身上飛揚跋扈的壞毛病，但alpha由于自己的生理優勢或是社會優勢輕視omega，這種潛規則里的理所應當實在讓他不齒。孟盛夏瞬間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獅子一樣，啞聲咆哮似的反問，“我和嚴恩……”

        “盛夏是個浪漫主義者，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白衍的手放在了孟盛夏緊繃的肩頭，他輕輕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然后說到，“這種‘乘人之危’的事情，他不大愿意做的。”

        “呵呵，早點把所有的事情定下來不好嗎？對于alpha來說，修身齊家，才能治國平天下嘛。”孟景明也笑著回答，似乎沒把白衍對自己的“指責”放在心上，“你們年輕人有時候真是讓我看不懂。對omega這么矜持？你可是個alpha啊。還是說我的小侄兒，喜歡當一個騎士？”

        這源于alpha血統的不加掩飾的傲慢，讓孟盛夏差點站起來和孟景明叫板了。可白衍的手用力按著他，他只能不停地深呼吸克制自己的怒火，強忍住自己爆發的脾氣，不要在對方面前發作。這時候他不禁感到了悲哀，即便他極力想要脫離白衍，然而自己和對方卻時常是站在一邊的。

        “景明，別在孩子面前講這種話。”孟柯與出聲制止到。

        孟景明聳了聳肩，沒再說些什么。孟盛夏則扭過頭去，也保持了沉默。而孟廣思或是孟依斐也沒有對自己父親剛才的發言說些什么——這對姐弟的出生，也許從他們的分化結果出來的那天起，就變成了不幸。孟盛夏雖然對于孟景明十分憤怒，卻也為孟景明的表述會傷害到的兩人不免感到了同情。

        雙a組合少見、也常常被認為不長久，但他們的父母在外人看來算得上是一對璧人。容貌、才能、兩家的財力，一切的一切如此“佳偶天成”，可是偏偏生下的這對龍鳳胎姐弟中，連一個alpha都沒有。孟盛夏小的時候曾經想過，要是自己是beta，這對姐弟任意一個人是alpha就好了，也許他們的家族會更加“和睦”。可這樣的想象也只是想象，他們誰也無法抗拒這樣的命運。

        整個會客間彌漫著讓人窒息的緘默，直到阿姨推著下午茶的餐車敲門進來，他們之間暗潮涌動的氣氛才緩解了許多。繼續心照不宣地裝出融洽的家庭氛圍，有說有笑地談論著最近的趣事和八卦新聞。在確認完孟盛夏的確沒有參與這件事以后，他就得到了人身自由、可以離開老宅了。于是他在坐立難安間把自己派到的下午茶和甜點吃完，就立刻離席打算回去了。

        他從門外那條長長的走廊快步離去，木板在他腳下接連發出咚咚的響動，如果是奶奶還活著，一定會教育他這是沒有禮貌的行為。心煩意亂的孟盛夏忽然想到自己已經過世的奶奶，他的心一緊，可還是繼續小跑著逃開了這里。

        側宅出去是被人精心打理過的花園。園子里養了不少動物，其中最奪目的就是那幾只藍孔雀。這些無憂無慮的家養鳥兒沒有野外生存的能力，遴選后的基因也使它們無法飛離這里。它們一輩子都只能被當作人類觀賞的玩物養在這里，也許唯一的幸福就是，它們永遠不會覺察到這一點。

        ……

        孟盛夏知道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一定和嚴恩脫不開關系。

        但是嚴恩從哪里得到的那種足以催發在場人員荷爾蒙的“禁藥”，又怎么在他們負責主辦的前提下將這種藥“投毒”的呢？目的難道只是為了引發那么一場騷亂嗎？孟盛夏的思緒越來越混亂，可讓他最無法忽視的是，他開始生出了一種對于嚴恩的懷疑：他的目的只是破壞那天的訂婚而已嗎？

        他們這幾天的聯系大多都只在微信上，沒有太多電話交流的機會。但正是這樣，對方才有更多的機會敷衍自己。也許他得去親眼確定一下，到底嚴恩是抱著什么樣的態度。

        孟盛夏心緒不寧地打開社交軟件的頁面，打算發個消息直接殺到a大去，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消息。先前重新和他恢復了好友關系的牧周文居然主動和他聯系了，消息發送的時間是上午他在老宅的時刻。孟盛夏連忙戳了進去，一看對方的信息才想起來，這幾天過得太過混亂，他忘了拿回上次落下的衣服。

        [抱歉，我這兩天有點忙。你現在在學校嗎？]

        孟盛夏幾乎是無意識地就這么問到，看到消息發出去了，才發現自己這么做了。可他的手指在撤回上又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沒有撤回。

        他應該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可是在這樣的間隙當中，能夠見牧周文一面的話——這個選項一跳出來，孟盛夏便再也沒法忽視了。

        他想看到牧周文，原因自己也不清楚。這種愿望在沒有產生之前，他甚至因為自己最近過得焦頭爛額，忘記了還有和對方聯系這么一個選項。可牧周文的消息在自己眼前跳出的時候，這個意愿便變得無比強烈起來。也許是那個夜晚他的潛意識牽引他去了b大宿舍，而和他萍水相逢的牧周文卻愿意收留他，也許這就只是個簡簡單單的、沒有理由的愿望，他就是想要去見他；即便在這一次見面之后，他們之間或許再也沒有理由見面了。

        孟盛夏發送完這句話后，就不安地等待著牧周文的回復。可直到過了十幾分鐘后，他才收到了牧周文的答復。

        [我在宿舍，你來就行]

        這么簡單一句話，不知為何忽然讓他心中好過了許多。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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