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原本的世界線,  這個時間點并不會有惡鬼襲擊繼國家。

        前一天襲擊隊伍的鬼會將最后的平井正一也殺死，并在將人全部吃掉后離開繼國家的宅邸。就連這個時間的鬼殺隊都不會察覺這里曾經有鬼到訪。

        然而現在，原本活躍在周圍的鬼被達達利亞殺死,  原本會死的平井正一活了下來將情報向上通告，察覺到盤踞在這片區域的同類沒了的鬼自然跑來興風作浪。

        住宅距離廚房有段距離,  但就算不是身為英靈，對于擁有神之眼的達達利亞來說這段距離也不算什么。哪怕還需要照顧背上的繼國緣一,  他也很快來到了住宅的位置。

        達達利亞趕到的時候,  那只鬼已經拖著幾具下人的尸體進了主家的起居室。

        從睡夢中被驚醒的繼國家主只穿了件單衣，手中拿著刀大聲呵斥著,  旁邊還有幾個瑟瑟發抖的護衛與仆婦。

        頭上長著古怪鬼角的鬼用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那家伙居然放任你們這一大家子養尊處優的武士這么久不吃,  真是不會享受。”

        “你、你到底是什么東西！”繼國家主呵斥道，“我警告你,  這里可是繼國家，不是你能隨便招惹擅闖的！”

        “嗨嗨，繼國家。”那只鬼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不論什么時候，你們這些武士老爺們還真是喜歡擺譜。”

        “——就好像變成鬼肚子里的爛肉你們還能維持體面一樣。”

        “！！”

        躲在角落里的孩子驚了一下,  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唇。

        恐懼。

        恐懼。

        來自天敵的壓迫感激發出生物最本能的恐懼,  黏膩的惡意幾乎要令孩子吐出來。淚水不受控制地充盈在眼眶中，手中的木刀抖得差點要握不住。

        鬼還在用挑選牲畜一樣挑剔的目光看著他們,  長著鋒銳指甲的手一個個從他們身上點過去。

        “太老,  太柴,  太膩……哦,  你這個家主倒是看上去不錯。”

        繼國家主眼角猛地跳了一下,  刀尖依舊穩定,  略微顫抖的雙腿卻暴露了他混亂的內心。

        “所以……”

        躲在角落里的孩子還在勉強凝神靜聽著，那只鬼卻突然從視野中消失。下一秒，那個充滿惡意的聲音直接在極近的距離響起。

        “……所以，還是從最嫩的開始吃吧。”

        “巖勝！！”

        “啊啊啊啊啊！！”

        腦海中的弦崩斷，繼國巖勝大叫著揮動手中的木刀，卻只能絕望地看著那柄脆弱的刀在鬼的皮膚上被崩成兩節。

        而那只鬼只是欣賞著獵物的驚慌失措，狂笑著揮下鬼爪。

        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變慢了。

        這一次，繼國巖勝沒有遵循生物的本能閉上眼，反而是瞪大了雙眼，仿佛要看清即將殺死自己的鬼每一個動作。鋒銳的指甲突破了空氣，越發清晰地倒影在他清澈的雙眼中。

        然后直接被人一腳踹出了視線范圍。

        “又是這種東西啊。”陌生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是這個世界的特產嗎？實力又弱殺起來又麻煩，這個世界的人真是可憐。”

        “芙！”

        “好啦，我懂普通人應付不來，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繼國巖勝呆呆地向上看去。

        朦朧的月光下，下午才窺視過的那位“老師”正站在那里，手中材質不明的弓反射出凜冽的寒芒。

        繼國巖勝看見那個人低下頭，似乎對他笑了一下，“作為連新兵都算不上的孩子來說，你剛才的勇氣還算不錯，值得表揚。”

        “啊……”繼國巖勝呆滯地張了張嘴。

        從發呆這個角度來說，這兩個小家伙倒的確是很像的親兄弟了。

        被腦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逗樂，達達利亞笑了一聲，又看向那邊正艱難把被踹歪了的脖子修正的鬼，“雖然來的不是很合時宜，不過剛好。就當做身為老師上的第一課好了。”

        “好好看著，面對這種怪物，該如何把它大卸八塊。”

        說完這句話，僅僅在繼國巖勝一個眨眼的時間，達達利亞就已經沖了上去。

        “兄長大人……”

        弟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身體也被輕輕扶起。然而一向會被弟弟吸引注意力的繼國巖勝這一次卻只是木偶一樣任由他攙扶自己，雙眼依舊死死盯著那邊維持著一面倒戰斗的身影。

        這就是……強者。

        能殺死那種有能力輕易覆滅繼國家的怪物的，真正的強者。

        這一戰最終結束在天邊刺來的第一縷朝陽中。

        已經被釘到動彈不得的鬼在陽光中化作了虛無，達達利亞站直身子抻了個懶腰，故意拖長了聲音說道：“有點累了，已經兩天沒合眼了呀……”

        經過這一遭，繼國家主的態度與前一天簡直判若兩人，聽見達達利亞的話，他立刻轉頭對躲在角落里的下人大聲說道：“春奈，發什么呆呢！快帶「公子」先生去休息！”

        “啊，是！”哪怕還在恐懼中，名為春奈的女傭也連忙上前一步，慌慌張張地沖達達利亞鞠了一躬，“請您隨我來。”

        達達利亞任由傭人帶著，與兩個小孩擦肩而過。

        他已經留足了時間，這兩個未來的學生能做到哪一步，就讓他看看吧。

        其實并不需要休息的英靈在房間中待了整整一個上午，直到午飯時，才在來自家主的邀請下慢悠悠地前去主廳。

        將繼國家主的客套恭維敷衍過去，達達利亞特意留心了他的便宜徒弟的情況。

        因為昨晚的變故，繼國緣一沒能按照計劃離家出走，這直接導致了繼國家主通過小行囊發現了他的意圖，并順勢在兩個孩子面前提出了更換繼承人的想法。

        這些都是能通過事情的發展簡單判斷的，達達利亞也正是為此才刻意避開了這段時間，現在一看，兩兄弟間的氛圍果然變了。

        繼國緣一明顯沒了昨晚萬事不擾的淡定，此時微微撇著小眉毛。雙眼時不時就看向旁邊的兄長和遠處的父親，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難題。

        而一旁的繼國巖勝則仿佛成為了先前繼國緣一的翻版，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呆滯的狀態，全程無視了旁邊欲言又止的弟弟，反而在達達利亞踏進來的一瞬間就抬起頭，以一種相當失禮的直白視線，將目光死死鎖定在他的身上。

        不開口的話，可是得不到什么的。

        達達利亞仿佛沒覺察到兩兄弟凝滯的氣氛，自顧自地與繼國家主進行你來我往的敷衍客套，直到一個稚嫩的聲音率先打破了詭異的氛圍。

        “我不能做繼承人。”繼國緣一說道，“兄長大人遠比我優秀，也比我聰明，他是最好的繼承人。而我只是個生來不詳的孩子，我……”

        “閉嘴，緣一，這些事我們之后再說。”繼國家主一拍桌子，轉而又尷尬地對達達利亞說道：“見笑了，「公子」先生。犬子不懂事，就知道胡說八道……”

        繼國緣一仿佛看不懂空氣，繼續反駁道：“我沒有胡說。兄長大人他……”

        “父親大人叫你閉嘴，沒聽到嗎？”

        同樣稚嫩卻足夠冰冷的聲音從一旁響起，繼國緣一張了張嘴，卻到底是不再出聲。

        “父親大人。”繼國巖勝坐在原位，恭恭敬敬地俯身鞠了一躬，“我接受父親大人的任何安排，退位繼承人也好，十歲后去寺廟……也好。”

        略微的停頓顯示出他的心情并沒有嘴上說的那么平靜，但只是稍一緩解，他便繼續說道：“只是，唯有一件事我想要得到父親大人的允許……十歲之前，我想要跟著達達利亞先生一起學習。”

        他沒有跟著其他人喊更方便的代號「公子」，反而選擇鄭重其事地說出拗口的本名“達達利亞”。

        “巖勝！”

        繼國家主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大兒子也開始跟著胡鬧。

        ——為什么要將雙生子之一送去寺院出家？

        追根究底還是為了避免爭奪家產的紛爭未來。若是予定要被送去寺院的兒子與繼承人一般學習，與繼承人擁有同樣的才華，誰能保證他未來會不會生出同樣的野心？

        無人能保證，所以從最開始這種事就不應該存在。

        “……噗。”

        輕笑聲從一旁響起，繼國家主連忙看過去，“「公子」先生……”

        “挺有趣的不是嗎？”達達利亞伸手點了點對面坐著的兩個小孩子，“一心為成為家主而努力的孩子被剝奪了繼承人的資格，只想平靜生活的孩子卻被推到臺前，還真是充滿了荒誕的喜劇效果。”

        通常情況下，達達利亞都不會輕易對別人的家事發表什么看法，但眼前這一幕實在是太有趣了。

        明明是長相幾乎完全一樣的兩兄弟，卻擁有著一直在互相反轉的人生。不服輸的普通人哪怕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也要向上爬，輕易得到一切的絕頂天才卻只想脫出樊籠擁抱自由的天空。

        “這……「公子」先生，這件事我很快會處理好的，不會影響到您的正常教學。”繼國家主額頭隱現汗珠，生怕達達利亞一個不耐煩就直接跑了。

        經過昨天晚上的經歷，繼國家主才第一次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鬼”這種生物。能對付鬼的達達利亞對他的意義早已不是一個普通的“請來教學的老師”。

        在他徹底弄清楚“鬼”的底細之前，他都不會放任這位老師走掉的。

        現在那位老師笑了起來，“我覺得兩個一起教也沒什么不好的。事實上，如果能有更多的強者成長起來，不怎么說都是一件相當值得開心的事。”

        “你說是不是，繼國家主？”

        并不這么認為的繼國家主憋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說得對，「公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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