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陳之元都記掛著晚上請客吃飯這件事情。倒不是受一嘉昨晚的話影響，而是生怕表現不好惹怒對方，再出爾反爾的索要賠償，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她難得向咖啡店的老板請假提前下班，回學校先準備一下。

        不需要濃妝艷抹，只要打扮的整齊干凈就夠了。最后，穿著一件毛衣加薄外套，踩著帆布鞋就出門了。

        提前到了約好的餐廳門口等待。初春的天氣還有一絲微涼，風吹來使她打了一個冷顫，裹緊了外套。

        說好的六點半，現在已經六點，表現的還不錯，至少不會讓對方久等，陳之元高興的想。

        然而當手機屏幕數字跳轉到30的剎那，發現周圍還沒有張望的身影，她就沒這么高興了。縮在袖子中的手已經凍得通紅，而另一只不得不打發時間刷著手機，接受寒冷的考驗。

        當時間到了七點，蹲在門口的陳之元安慰自己，有錢人都這樣，遲到半小時不算什么，況且他可免了她幾千甚至上萬的賠償，值得的，值得的。

        再次抬頭張望看是否有人前來時，她便看見一位穿著講究的男士在路燈下緩緩走來，西裝褲露出他骨感的腳踝，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噠——噠——”聲，似乎每一步都她踏在她的心上。

        逐漸向她走進，仰頭望去，他臉上的線條在燈光下陰暗分明，更加凌厲。

        陳之元站了起來，掩飾的跺了幾下麻痹的雙腿，壯著膽子去問走來的那個男人，“您好，你是那個車子被劃壞的車主嗎？”

        男人毫不避諱的直視眼前的這個女孩，遲疑了一下后，點點頭。

        “哦，太好了，我就是請你吃飯的那個女生，我叫陳之元。”陳之元看了男人一眼就馬上低下了頭，抓了抓后腦勺。

        這男人身邊有股天然的氣場，讓陳之元不知所措。

        卜燦睨著身前的女孩，臉頰被凍的發紅，鼻子也是淡淡的粉色，手縮在袖子里，說話之間感冒似的吸著鼻涕。說話時眼睛像小鹿一樣水汪汪的看著卜燦，臉上掛著的是燦爛的笑。

        卜燦下意識的解釋道：“工作忙忘了，回到家才想起來。”

        這樣的解釋反而讓陳之元受寵若驚，“您回家了不用特意來的，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們再找個時間也行。真是麻煩您了。”

        見她張口閉口的您，卜燦低頭輕笑一聲。

        這一聲輕笑讓陳之元的心跳漏了一拍，怔住了，冷風使她一顫才回過神來，連忙邀請對方進入餐廳。她慌亂的樣子全部映入卜燦眼底，甩手揣兜，跟在小姑娘的身后。

        餐廳里暖和許多，一進去陳之元感覺全身的血液終于又重新開始循環。

        外面比較嘈雜，陳之元為表誠意特地預定了一個包間。

        屋內漸漸熱了起來，她把外套脫掉，把菜單遞給卜燦，“您來點吧，不知道您的口味。”

        卜燦聽著她恭敬的尊稱覺得好笑，接過菜單說：“用你就好了，您字有點承受不起。”

        陳之元咬著筷子害羞的低下頭，解釋道，“看…你應該比我大一些，感覺說你不太尊敬。”

        “是比你大不少。”卜燦拿著菜單點點頭。

        其實并不是卜燦顯老，只是對于未出校園的學生而言，外面的社會人士都有種不可接近的年齡感，盡管對方看起來只有二十六七的樣子。

        身為學生，總有一種還是小孩的錯覺。

        兩個人吃飯，卜燦點的不多，也不像她想象中的有錢人一樣對事物非常講究，反而點的都是一些家常菜。

        陳之元放心了許多，昨晚預算的五百省下不少。

        吃飯期間陳之元害怕卜燦尷尬，努力的尋找話題，講一些他可能會感興趣的事。

        她注意到，對面的人雖然話不多，但都認真的聽著。舉手投足都是游刃有余的成熟，適時的給予陳之元一個我在聽的眼神，好笑的時候輕聲笑一笑，偶爾在停頓時發表一下言論。

        陳之元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看，不是那種放肆的捧腹大笑，而是胸腔微小的震動，將禮貌展現的恰到好處。

        聊天很暢快，或許陳之元就是缺少一個傾聽者，面對可能只見這一次的陌生人，她興高采烈的分享生活中的趣事。

        “這個你要嗎？”她講到一半停下，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卜燦。

        遞來的是一個甜點，被她吃的只剩下一塊。一到甜食她就停不下嘴，擔心卜燦要吃，她禮貌問道。

        他擺手表示不要，瞬間陳之元喜笑顏開，抑制不住的嘴角，夾起那塊甜點往嘴里送，眼睛吃的彎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看到她這個樣子，卜燦在心里想，還真是小女孩。

        陳之元吃著碗里的食物，時不時的抬頭瞥向前方這個已經放下筷子的男士，他的身上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氣質，手上戴著一看就很名貴的手表，身上打理的一絲不茍，卻愿意同她在這樣一間與他身份不符的餐廳里吃飯。

        這樣的反差最為動人，就和他如沐晨風的笑一般，雖然出現的不太經常。

        手表反射的閃光一下子把她從幻想拉回現實，不再去幻想那些會出現的瑪麗蘇情節。

        待她放下筷子沒一會兒，卜燦出聲問道。

        “吃好了？”他視線離開手機看向陳之元，他已經看換手機好一會了。

        陳之元抱歉的朝他笑笑，意識到讓他久等。

        穿衣服準備離開，她看著桌上還有沒吃玩的點心，心想著不吃完有些浪費，便猶猶豫豫的問道，“我可以打包嗎？”

        卜燦沒想到這個問題還要經過他的同意，怔了一下，無奈的笑道：“你隨意。”

        最后服務員打包裝袋，付了錢出門。

        出去時看見卜燦在門口等她，低著頭抽煙，腳下在玩著地上的石子，環著胸站在門口，誰看都是一副賞析悅目的畫面。

        成熟冷峻的成功男性，對年輕的少女有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見陳之元從自動門走出來，他熄滅煙頭，詢問她怎么回去。

        “打車。”陳之元說，或許騎共享單車，但她沒說出口。

        “我送你吧”

        沒等她答應與否，卜燦已經起步往停車場走去。

        她只好跟上。眼前揣著兜走的漫不經心的男士，在月光下身上冒著白煙，讓她漸漸看得愣神，走了多遠也無知無覺。

        車上他貼心的開了暖氣，提醒之元把安全帶系好，車慢慢發動。

        晚上的海市比早晨還燦爛，陳之元望向窗外的霓虹，像是五彩斑斕的抽象畫，看不清具體內容，只有炫目的色彩和熱鬧的感覺。

        車內有些安靜，她看向卜燦的側臉，不敢盯著，只迅速的瞟上一眼。這樣英俊的男士，大概也輪不上她。

        “你是海市的人嗎？”她挑起一個話題。

        “是。”卜燦看著前方的路，言簡意賅的回答。

        他從不給出有延伸性的答案，而是一兩個字就把話題中斷。愣是再熱情的陳之元，也實在不知道有什么其他可說的了。

        車內陷入沉默，不過不是令人坐立難安的尷尬，而是舒適的安靜。

        隱隱約約可以聽見車外的喧鬧，路邊兩兩結伴而行的人，陳之元在心中想象著他們的對話，遭遇，以及要去干什么，這種感覺就像是置身在他們周圍。

        “我每次看見路人都會想象他們在說些什么。”陳之元打破了車內的安靜。

        卜燦閉著嘴“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猜測別人很有意思，或是說想象別人的生活，這種感覺很奇妙。”

        “比如？”卜燦難得接話，側過頭看她一眼又轉過頭去。

        “讓我想想啊”之元笑著露出梨渦，第一次大大方方的看向他的側臉，“比如我會猜測你平時是什么樣子。”

        卜燦笑出聲來，隨后問道，“猜出什么來？”

        “不太講話，想象到你一個人坐在家里喝酒的樣子。”

        他轉頭看了小姑娘一眼，她說完便目視前方，輕輕的補上一句“很慘的樣子”。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陳之元期望他沒有聽見順口說出的最后一句。只是他確實給自己一種不太活潑的感覺。

        卜燦沒有答話，車內陷入謎一般的安靜。陳之元偷偷去看他的側臉，光影穿梭在他的臉上顯得更加冷清。

        車開了一會兒，陳之元看見前邊就是自己最喜歡的一家蛋糕店，每次路過都要買上一塊。

        她拉下臉皮，問道：“可以讓我前面的蛋糕店買一個蛋糕嗎？”

        卜燦倒是沒有多問，把車停在停車位上坐在車里等她。

        陳之元踩著輕快的腳步雀躍的走進店里，沒一會兒就滿面春光的提著袋子出來，高興不高興全都寫在臉上。

        “這個給你。”坐在車上的陳之元從袋子里拿出一盒蛋糕，她特意給他買的，因為覺得他晚上吃的不多。

        她重拾開心，嘰嘰喳喳的介紹著這家店的蛋糕有多么的好吃，能吃上一次有多么的開心，并且強烈推薦他嘗嘗。

        甜食能帶來好心情，希望卜燦也能有個好心情。

        別人的人生不好臆測，可她希望甜食能使他開心，盡管他們只是一頓飯的陌生人。

        “門口停就好了。”

        到了校門口，陳之元提著蛋糕和打包的菜下車，站在路邊與卜燦告別。

        卜燦禮貌的笑著揮了下手便絕塵而去。

        她站在路邊看著車的離去，如夢似幻，做了場灰姑娘的夢，十二點已到，夢被戳醒，只有遠光下如霧的汽車尾氣，告訴她之前所發生的事。

        站了一會兒往校園走去，一路上都是塑料袋和紙袋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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