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黑色的跑車駛入宜城影視拍攝基地，在b幢商務大樓下停駐。

        卸下安全帶，車鎖開啟。午后濃烈的陽光落下，讓人不由抬手遮擋。

        姜恬順手關上車門，對著另一頭的譚楚說：“只是個試鏡，楚哥你沒必要陪我來。”

        “現在還不方便給你配助理，我來給你鎮個場，順便銜接一下你的新戲。”譚楚關上車門，看了眼手表，對著姜恬繼續說：“還有半小時，上去準備一下差不多了。”

        和上一家公司的合約即將到期，秉承著金牌經紀人愛崗敬業專業負責的精神，譚楚早兩天前就對姜恬的現狀情況和未來需求進行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并大致擬定了發展方向。

        聽說她要試鏡《夢的家》，譚楚私下聯系了劇組的副導，詢問后才知道，只不過是一個女三的角色，好在前期運營熱度夠，導演和后期團隊算得上電視圈數一數二的，還是個原創劇本。

        對姜恬來說，哪怕演的中規中矩，也會是個不錯的起點。

        望了眼走在前方的姜恬，譚楚再次由衷認可她挑劇本的眼光。不盲目看中番位，懂得給自己奠定基礎。

        進了大樓，跟著工作人員的指示來到等候室。譚楚臨時接到一個電話，示意姜恬一人先進去。

        屋內零星坐了兩三個人，都是生面孔，在幾人若有若無探究的注視下，姜恬找了個空座位坐下靜靜等著。

        不一會兒等候室的大門被人再次從外推進，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男一女兩人并肩走入。

        女人是現在某直播平臺近期大熱的美女主播，以一股純欲風席卷網絡，被一眾直男奉為女神的那映芝。

        男的……

        懶得再看馮輝那張趨奉的臉，姜恬收回視線，低頭劃開手機。

        “輝哥，你不是說只是走個形式嗎？怎么還有其他人？”那映芝面露驕矜環視屋內，在掃見姜恬的一剎頓住，“她怎么也在？”

        那映芝以前不認識姜恬，但最近在公司每天都能聽到身邊的人在談論她，又是在這樣的場合下碰面，內心不禁升起一股排斥。

        馮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瞧見正專注打字的姜恬，心中同樣一愣，但只片刻便回過神，對著那映芝說：“誰知道，可能從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自己跑過來的，別在意別在意。”

        “輝哥，是你說都打點好了我才來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那映芝有些幽怨地看了眼馮輝。

        “放心，肯定是你，這里的幾個人哪有能和你比的。”

        馮輝說得肯定，眼神卻瞟向不遠處的姜恬。

        姜恬正回復邢語的消息，視線忽然一暗，抬頭就瞧見馮輝一臉諷刺的表情。

        東張西望確定她是一個人后，馮輝刻薄道：“姜恬，我記得公司沒有給你安排《夢的家》的試鏡。”

        姜恬放下手機，冷冰冰地說：“所以呢？”

        “聽哥一句勸，識相的話就趁早回去，免得待會兒丟人現眼。”馮輝自高而下俯視著姜恬，只當她是想鯉魚跳龍門，碰碰運氣。

        姜恬啞然失笑，指了指一直盯著他們看的那映芝說：“馮輝，你怕她比不過別人，想趕我走就直說，沒必要拐彎抹角暗示我。”

        “你——”馮輝臉色一黑，連著聲音都拔高了兩個度，“除了這張還算過得去的臉，你還有什么？”

        “謝謝夸獎。”姜恬欣然點頭。

        馮輝：“？？”

        馮輝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離了我你就能有更好的資源？還不是得灰頭土臉來搶一個根本沒機會的角色。一張臉和一段炒作的緋聞而已，真就當人家是你的靠山了？你也不想想憑什么！想紅？你醒醒吧！”

        越來越響的罵聲在等候室回蕩，引人頻頻注視，卻沒人敢出聲。

        “我就是他的靠山。”

        低沉的聲音從身后響起，馮輝詫異回頭。認出來人，差點驚掉下巴。

        “你，你，你是——艾——”

        說話的男人大步從門口走來，走至姜恬身前時停下腳步，淡漠開口：“如果這張臉和這段緋聞都是真的，你覺得夠嗎？”

        姜恬詫異盯著面前的背影，想不明白尹樹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馮輝語塞，“夠……夠！對、對不……”

        倉皇轉身，卻被一身黑西裝的男人堵住去路。

        “你好馮先生，很高興認識你，自我介紹一下……”譚楚不知何時已回來，居高臨下望著馮輝，紳士開口：“我是姜恬下一任經紀人，譚楚。”

        雙重暴擊。

        馮輝聽聞，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兩人，瞳孔收縮滿臉吃癟的表情。

        操，一個也得罪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打擾了！”

        憤憤瞪了眼姜恬，夾著尾巴溜了。

        騷動平息，接連而至的是周圍對他們的竊竊私語。

        “臉是真的，緋聞可不是。”姜恬小聲警告道，“別亂造我的謠。”

        尹樹低眉懶散道：“姜老師，不識好歹這個詞在你身上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姜恬沒好氣地說：“過獎了，被人埋汰兩句還不至于少塊肉。”

        “誒誒，你們倆停一下。”譚楚將尹樹拉開，無奈說：“在這兒打情罵俏，合適嗎？”

        姜恬忽略到從四面八方投來的好奇目光，狐疑地瞧著眼前的兩人，“你們倆……認識？”

        譚楚后脊一涼，瞳孔微顫，設想了無數種合理的解釋，“不算……”

        都怪這任意妄為的瘋子，不讓他來非要來，來了又不知收斂地出現。這下好了吧？看你怎么收場。

        “嗯？”尹樹轉頭隨意瞥了眼譚楚，冷漠搖頭：“不認識。”

        譚楚：“……”

        很好，最好他們以后都能形同陌路。

        姜恬避開尹樹的視線，隨意向譚楚確認：“沒騙我？”

        她怎么覺得，這兩個男人之間存在貓膩。

        “是ives嗎？！”等候室不知何時涌入一幫身穿正裝的人員，看見尹樹的當下興奮道：“果真是年少有為，您要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們一聲呢。”

        其中一人寒暄之際掃了眼一旁的譚楚。

        敏銳捕捉到他意圖，尹樹淡定解釋：“經紀人臨時有事，沒來。”

        譚楚笑得禮貌，跟著解釋道：“我是姜恬小姐的經紀人。”

        “哦哦，譚經紀人的大名也是久仰了。”

        尹樹很快便跟著人群離開。

        不一會兒就有工作人員進來安排試鏡的順序，姜恬被安排在倒數第二個，那映芝被排在最后，明顯有意安排。

        工作人員給了每人一份需要特定發揮的劇本，簡單過了遍試鏡流程就離開了。

        姜恬拿到劇本后回到原先的位置。

        劇本很薄，就一頁紙，幾眼就能過一遍。

        前半頁，基本把大致設定交代完成。作為劇本角色中的她，只需要飾演一個因為驕縱而被一直努力上進卻屢屢受挫的男友拋棄的女人。

        后半頁則是對話場景和簡單的幾句對話。

        男：今晚有事，真的沒辦法過去陪你。

        女：我生氣了。

        男：不要無理取鬧，不要動不動就生氣，你也該學會長大了，你不能永遠活在家人和我的保護中。

        女：長大？不是你說我可以永遠當個孩子嗎？你不陪我，是不是想分手？

        男：別鬧了，我真的很累，你要是這樣想，那我們就分手吧。

        女：（任意發揮）

        ……

        姜恬看完，努力讓自己融入進角色，末了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下這倆無厘頭的三觀和對話。

        時間流逝，隨著前幾位試鏡者的回歸，姜恬被人帶進試鏡的房間。

        除了拍攝記錄的機器，房間內還坐著三位劇組的選角人。

        隨著一聲緩慢的關門聲，試鏡室進入與外隔斷的狀態。

        “大家好，我是姜恬，身高166cm，體重……”

        簡單地對自己進行了一個介紹后，姜恬安靜地等待三人的提問。

        幾位選角人低頭看著姜恬的簡歷，聽完她的介紹后抬頭看了一眼。

        空曠的房間，毫無瑕疵的白色背景墻，還有一張極度賞心悅目的臉。

        太漂亮。

        這是所有人的初印象。

        雖是正面印象，但對于很多戲來說，太過好看卻不一定合適，就比如他們今天只是想選一個劇中女三的角色，如果來試鏡的人長相壓過了人物本身需要表現出的內容，那他們大概率不會選擇這個人。

        “劇本都拿到了吧。”其中一位選角人對著姜恬散漫說道：“沒問題的話可以直接開始。”

        姜恬淡淡應下：“沒問題。”

        選角人示意早就在旁準備好的工作人員過去和她試戲。

        兩人面對面，他很快說出第一句臺詞，“今晚有事，真的沒辦法過去陪你。”

        略有情緒卻顯得毫無生機。

        等待著被人輕推或拍打的他下意識想要后退一步，卻沒想到眼前的女人只是輕哼一聲，有些俏皮地說：“哼，我生氣了！”

        “不，不要無理取鬧，不要動不動就生氣，你也該學會長大了，你不能永遠活在家人和我的保護中。”

        “長大……？”女人忽然湊近，一雙明亮的眼睛在男人長久的沉默下，逐漸從期待蒙上濃郁的失望。

        像是有所篤定，她仰頭望著他，輕聲詢問：“不是你說我可以永遠當個孩子嗎……？你不愿意陪我了，是不是……想分手？”

        “別，別鬧了，我真的很累……你要是這樣想……那，那我們就分手吧……”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說分手的心都顯得特別不真誠。

        試鏡室的大門悄無聲息地被人打開，當眾人發現最先進門的人專注的神情時，同時選擇了沉默。

        尹樹無聲地注視著正在表演的姜恬，跨越四年的情緒恍惚間在此刻重疊。

        “那就分。”女人忽而堅定地轉身，背對著他，語氣決絕。

        他的臺詞已經完成，無言望著眼前纖弱的背影，長久的沉默讓他忍不住伸手想去觸碰她，指尖未落之際，看見她微微顫動的雙肩。

        她的聲音再次響起，卻異常平靜，像是細石落入無際的水面，緩慢向外劃出波紋。

        “所以，你說我可以一直肆無忌憚當個孩子，是騙人的對嗎？你說等我畢業，等你忙過這一陣子，就帶我去你的城市，也是騙人的對嗎？”

        “還有說……會一直保護我，只要我需要，你就會出現，是不是也變成了假的？”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異常清晰，一句一句刻進聽者的心尖，讓人不禁走上前摟住她。

        “不……不是……”

        兩滴珍珠顆粒大小的淚水從她的眼中滴落，無聲到令人窒息。

        她從他的手臂中抽離，轉身仰頭直視他，“如果都是騙人的……那就分，本小姐……不在乎。”

        那樣堅定又掙扎的復雜眼神，將在座所有人的情緒拉直頂峰。

        但一切，偏偏就在此刻戛然而止。

        姜恬迅速收回眼淚，向面前的男人禮貌頷首表示感謝，轉身對著幾位選角人說道：“我的表演結束了。”

        所有人還沉浸在她的演繹中，未從方才的共情中抽神，室內安靜片刻后才響起錯落的掌聲。

        “很好！！”

        “這就是孟瑤！”

        ……

        姜恬走出試鏡室時，碰見譚楚正和人交談，瞧見她出來，含笑和人說了幾句后便朝她走來。

        譚楚遞上一瓶水，“剛才你試戲的時候投資方碰巧來看過，基本上定你了。”

        “投資方怎么會來？”姜恬接過水，順勢喝了一口。

        譚楚說道：“聽、聽說ives來談ost的合作。”

        談個屁合作，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不該心血來潮把姜恬的行程透露給尹樹。

        “哦……”姜恬含糊應了一聲。

        兩人并肩走向停車場，上車之際譚楚終于勉為其難地憋出一句話，“ives讓我帶句話給你。”

        姜恬偏頭：“什么？”

        “他說，他沒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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