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道出真相
今夜用晚膳時只有邵瓔一人。
一臉倦容的帝王,看著面前一桌葷素搭配講究的菜,只淡淡問了句:“姑余呢?”
一旁伺候的內(nèi)臣壓彎了腰。
“姑余大人下午已經(jīng)離開了。估摸著,這會兒已經(jīng)出了都城!
邵瓔點頭。
這人還真是,說走就走了啊。
內(nèi)臣低著頭,忽覺腦袋前一陣風起。于是抬眼看,便看到邵瓔已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面前的菜一動未動。
“皇上這是……”
“去坤寧殿!
坤寧殿自從熙元帝走了之后,便維持著原先的模樣,未作任何變動。
宮殿未變,里頭的人也未變。
邵瓔還是慎王時,年紀到了,卻遲遲未娶妻生子;屎笤醚詣襁^幾次,但他的心思不在這些兒女情長上,身邊也就只有一側(cè)王妃,再無其她女子。
他當了皇帝,封了側(cè)王妃為賢妃,賜居長樂宮。
于是,這坤寧殿,到了這會兒還是住著熙元帝那位獨一無二的皇后。
夜色朦朧。
皇宮里看夜空總是這樣,黑中透著紫,只有寥寥幾顆星,比不上宮里那些宮殿,一夜一夜的燈火通明。
坤寧殿的正中,高皇后坐得端正。她身著正紅色中宮常服,頭戴華冠,妝容精致,但從眼角幾不可見的細紋里還是得以窺見其年齡。
她早已不再芳華正茂。
她微閉著眼,臉上是一片祥和的笑意。
“你來了!
她或許是老了,但耳朵還是一如既往的靈敏,只聽腳步聲便能分辨來人。
她緩緩睜開眼。
邵瓔便站在她眼前,面無表情,或者說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母后最近可好?”邵瓔開了口,語調(diào)無任何起伏,就像現(xiàn)在他整個人看起來,不再有任何感情一般。
“我很好!被屎笪⑿χ卮稹
“那就好!鄙郗嬚f完,也不再看她,徑直走向另一邊坐下。
“今日朕來,是有一事告知!鄙郗嬆恳曋胺,“太子邵琰臨陣脫逃,棄兵叛國,泄密我軍計劃,已被寰真人所俘。”
皇后面不改色,手上卻微微用力,抓緊了桌角。
“朕認為,叛國之罪……罪無可恕。”
皇后終于開了口,嗓子卻已經(jīng)沙啞。
“他是你長兄。”
“朕知道!
“非殺他不可?”
“非殺他不可!
皇后緩緩起身,不知何時,她老了那么多,連背都有些佝僂。但她的情緒一向隱藏的很好。
“我以為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人人說他只是失蹤……我知道你想要皇位。但我以為……你至少會留他一命。”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前言不搭后語,已經(jīng)沒有任何邏輯。她也不再搭理皇帝,轉(zhuǎn)身朝一鍍金鳥架走去。
宮里的日子煩悶,所以不少宮人會養(yǎng)些小寵物逗趣兒。
皇后宮里養(yǎng)了鳥,是只玄鳳鸚鵡。這種鸚鵡極其聰明,長得就很機靈,頭頂一撮兒豎起的毛,周身淺黃,兩頰紅紅的,像兩個可愛的紅臉蛋;屎笠恢皇謸崦W鵡的羽毛,低垂眼簾,無人能看懂她眼里閃過的情緒。
從沒有人能猜透這位出身高貴,溫柔體面的皇后。
邵瓔看著母親的背影,罩著層層疊疊的中宮服飾,端莊得體,尊貴無比。
沒錯,是他印象里的皇后。
看著這背影,他心中忽然生出一道極其惡毒的想法。其實,有些事他做了,但并不準備說。
誰愿意把那些本該埋進土里的隱晦事兒,放到臺面上來講。
但是——
“如果你想找你的弟弟救人,我勸你還是算了!
皇后聽聞這話,并未轉(zhuǎn)過身來。
邵瓔冷漠的聲音回蕩在宮殿內(nèi),但這冷漠中似乎又夾雜著更多的不懷好意。
“救回來仇人的兒子,值嗎?”
她終于有了反應(yīng)。放在鳥架上的手顫抖著,鸚鵡黑溜溜的眼睛看向她,她一向平靜的眼神中此時盡是驚恐;屎竺偷剞D(zhuǎn)過身,頭頂上的珠翠華冠恍惚間竟也差點墜下來。
“你說什么?!”
皇后此時儀態(tài)全無,這一切落在邵瓔眼里,他勾起唇角,仿佛正中下懷。
“母后,該不會你也不知道,長兄其實是仁親王邵澹之子吧?”
皇后的眼睛瞪得渾圓,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不可思議之事,口中念念有詞:“你在說什么……你到底在說什么……”
“皇祖當年有八個兒子,最疼愛、最欣賞的就是三皇子邵澹。父皇不過排行第六,母妃雖貴為德妃,卻不得皇祖寵愛,要不是最后攀上了開國功臣高家的關(guān)系,估計那時候父皇是怎么都入不了皇祖的眼。”
“您嫁給父皇的時候,應(yīng)該是怎么也沒想到……即使有了高家這層關(guān)系,皇祖最愛的還是他的三皇子邵澹。”
“只是在立儲之際,卻突遇寰真人來犯,邵澹恨不能為國效力,不能為父分憂,于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提出要領(lǐng)兵出征。呵,他自己應(yīng)該是沒想到,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邵瓔緊盯著皇后的眼睛:“母后不覺得今日里所發(fā)生的一切和當年之事,都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嗎?”
皇后的目光移向了邵瓔,在他臉上定了許久。終于笑出了聲,那笑近似癲狂。
“所以是你告訴琰兒,仁親王是他的生父,邵澹當年只是被寰真人所俘,卻并未丟掉性命。而先皇……當年卻為了皇位,為了唾手可得的天下,欺瞞皇祖,蒙騙眾人,到了最后也不愿接回他三哥!”
“沒錯。”
皇后繼續(xù)笑著,只是笑聲卻變得越來越微弱,好像下一秒就要咽過氣去。
“可是——”
她費力地抬起眼皮,與邵瓔對視。
“明明你——”
“你才是仁親王的遺子!
宮殿中的紅燭搖晃了一下。
明明并未起風,但是不一會兒,一盞燭燈滅了。
邵瓔看著那衣冠半散、眼神飄忽的皇后,臉上神情并無任何變化。
幾秒后,他輕笑道:“是啊,我當然知道。”
皇后的呼吸幾乎快要停滯。
“但皇兄不知道啊!鄙郗嬐A送,繼續(xù)道,“他只是‘碰巧’知道了皇后無法生育之事,心存疑慮,而我剛好就在這個時間里,告訴了他,他是誰。他深信不疑,一直惦記著他的生父正在安朝受苦!
“我告訴他,你們是怎么合起伙兒來騙他的,你們是怎么狠下心放仁親王在寰真人手下備受折磨。你猜,他那個性子,會怎么做?”
太子仁慈,心軟,又是出了名的孝子。
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孝敬多年的父皇母后是假的,而自己的親生父親正在敵軍領(lǐng)地受盡苦難。生父還好好活著,世人卻全當他已死。
太子絕不會袖手旁觀。
而且,他定會找人去查明真相。若傳回來的消息是那仁親王真的存活于世,他必會想盡一切辦法。
即使自己深入敵營,也要救回他的父親。
皇后徹底跌落在地上。
邵瓔只冷冷瞥了一眼,道:“真相是什么已經(jīng)無所謂了。太子是誰的兒子,沒有人再回關(guān)心。這時候,長兄想必已在安朝與仁親王相認……襁褓里的嬰兒長得都是一個樣,誰又能認得出來誰呢。仁親王見到自己的‘親’兒子,應(yīng)該也會很開心!
“而且,據(jù)我所知,仁親王病重已久,時日無多。這短暫的日子里,就讓皇兄在身邊,好好盡一盡孝心吧!
天邊隱隱有雷聲作響。
邵瓔緩緩起身,環(huán)視了一圈坤寧殿。他幼時常常盼望著來,但卻沒有機會來幾次。
這坤寧殿和印象里的并無區(qū)別。
只是有些東西,早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邵瓔抬腳向外面走去,再不回頭看地上的女人一眼。他雖疾病纏身,但到底是長成了肩寬身正的男子,再以龍袍加身,氣勢恢宏,真真正正有了大熙朝明帝的模樣。
他最后,頭也不回地補充了一句:“朕派出的人來報,高將軍深夜私自離隊,等找到他時,在他身上搜出了我軍布陣圖。”
皇后已無任何表情,牽起嘴角冷笑了一聲。
邵瓔嘆:“高家——看來是,都留不得了啊!
眾所周知,皇后乃是開國元勛高盛的孫女,與熙元帝青梅竹馬,那是一起長大的情誼。高氏16歲便嫁于邵夏,當時熙元帝邵夏還只是個游手好閑的王爺,偌大的王府就只有高氏一位王妃,兩位侍妾。等到熙元帝繼承皇位,高氏便名正言順地成為皇后,兩位侍妾一位封了美人,一位封了婕妤。
但說來也奇怪。
早在府里時,兩位侍妾都先后懷過孕。雖說不知是何緣故都沒有順利生下來,但好歹那時府里也是上上下下慶祝了一番。府里眾人都小心翼翼地期待著,盼望著,就等著真的為王府里添點兒喜氣。
可這正妻的肚子卻始終悶不吭聲,異常安靜。
直到熙元帝正式坐擁天下,高氏也如愿坐上皇后寶座之時,高家才悄悄尋來了一位名醫(yī)。于是,那一天,高氏得知自己身患惡疾,那是一種比疑難雜癥還難治的病。
名醫(yī)當場宣布,高氏這輩子,這病無法治愈,她都是無法生育的。
高家上下聽聞消息只覺得五雷轟頂。這是上輩子做了多少孽才染上此等怪病!身為女人,還是皇帝的女人,不能為其繁衍后代,不能盡綿延子嗣的責任,這是何等的羞恥!
好在我們的皇后沉得住氣。
當天夜里,她脫掉一身華服,跪在常德殿外,長發(fā)曳地,似乎帶著赴死的決心,神情堅定,請求皇帝廢后。
高氏跪在殿外,不談其他,不談過往,只談若有一日離開皇帝應(yīng)當如何照顧好身體。
她未掉一滴眼淚,臉上也無一絲悲傷,不施粉黛,更顯溫婉動人。
一字一句,皆是對皇帝的愛與不舍。這份愛與不舍,到底是打動了皇帝的心。
到底是發(fā)妻,互相扶持著走到今天,她不舍,他更不舍。
“皇后無子又怎樣,皇后乃國母,天下人盡是朕的子民,同樣也是皇后的子民。”熙元帝對高氏如此說道。
這件事自此以后,不再有任何人提及。
又過了不久,宮里迎來大喜。
聽說皇后和容婕妤同時懷孕。
只是幾個月之后,容婕妤卻不慎滑胎,因大出血而死。
同一天,皇后誕下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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