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明似乎是鐵了心要把趙澤當垃圾一樣扔掉，為了這個事，他第二天專門去了一趟偵察連，找老連長匯報。新兵連帶兵的骨干不容易，尤其是郭從軍這個老好人，帶著個趙澤這是要把他往死里坑啊！

　　司令部下了死命令，今年如果還被B師打得滿地找牙，偵察連就等著師長大人秋后算賬吧，到那時候，整個偵察連將被抄個底掉，渣都不剩。這時間節點，偵察連的眼里是扎不得刺的，這個叫趙澤的，趕緊塞防化連去吧。



　　老連長好整以暇地坐在桌邊喝茶，不時地抬頭，看看面前這個告狀告得口若懸河的副連長。

　　“刺頭？偵察連還怕刺頭？帶不好兵，那是你無能。”等著馬德明說完，老連長輕描淡寫地拿起報紙，一邊看一邊道：“剛才胡科長打電話來了，也給我說了這個兵的情況。他是你親自從J省接回來的，怎么？接到我偵察連了，你卻不干了？”

　　“新兵都馬上下連了，我哪有時間去調教他？而且你馬上就要上調了，你一走，這爛攤子不就我來接了？”馬德明抓起一只空杯子，想自己倒杯水喝，卻被老連長喝止了。

　　“你給我放下！”老連長臉上表情嚴肅了起來，“你看你這一身的臭毛病！撂挑子，推責任，扯皮推諉，老子當年就是這么帶你的？你新兵的時候什么造型你自己心里沒個逼數？現在不還是偵察連的副連長，往后的偵察連連長？我告訴你馬德明，只要司令部的命令還沒下，偵察連就還是我做主！一天到晚浮浮躁躁，我看就差個人來給你練練性格！沒時間調教？你連個新兵都帶不好，我指望你替我從B師身上找回我們偵察連的場子？馬德明，是我太年輕還是你太自信了？過完年老子三十二了！你呢？三十了吧！我兩個加一起，一甲了啊！你跟我在這過家家嗎！？說不要就不要！？解放軍你說了算嗎？還舔著臉要喝茶？我這茶，你喝得起嗎？滾！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馬德明站得筆直，老老實實地挨了一頓臭罵。一向四平八穩地坐在連部，連打敗仗都從來不臉紅的老連長，對全連弟兄都笑呵呵的，唯獨罵起他這個副連長來，那是真的毫不留情，什么難聽撿什么說。

　　馬德明一臉晦氣地從連部出來，哨兵想笑又不敢笑，臉都憋成了豬肝色。

　　新兵連緊鑼密鼓的結業考核很快就要結束，考核完畢，緊接著就是授銜。這半個月，趙澤低調了許多。因為他發現，馬德明不罵他了，平日里見了面，也當做沒看見。這種態度，要么是馬德明對他死了心，要么是馬上要下連了，正憋著勁要使壞。

　　新兵連結業實彈射擊考核，趙澤終于得到了答案。

　　和他一直不對付的李昭就臥在他身邊的靶位上，一邊推子彈上膛，一邊斜著眼睛看他，像是在笑。

　　“澤哥，聽說你要去菜地了？”



　　趙澤深吸了一口氣，心情糟糕得無以復加。

　　菜地是什么地方？號稱老弱病殘基地，A師的編外單位。離著縣城三十多里，在一片茫茫戈壁的邊上，當年老前輩們在那圈了一塊地，種一些白菜土豆，茄子辣椒。作為小散遠直單位，菜地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扔在那除了連隊勞動日，幾乎看不見別的活人，挑大糞，打地壟，卷著褲管子踩著黃泥巴，換一身便裝出去，別人都不知道你是個當兵的。

　　趙澤瞄了一會靶子，忽然停了下來，扭過頭，第一回主動和李昭說話，“哪來的消息？”

　　李昭幸災樂禍地呶了呶嘴，趙澤順著他視線的方向回頭看去，馬德明正拉著班長老郭在那說話，看上去，老郭的臉色確實也不太好。

　　李昭“當”地一聲，開了一槍，百米之外的報靶桿使勁地左右晃。

　　十環。

　　“聽說了嗎？”李昭趁著火藥煙霧繚繞的空檔，轉過頭來輕聲道：“原本是想把你扔進防化連的，但你猜怎么著？防化連他不要你……”

　　他這話殺傷力極大，就偏偏挑著趙澤好不容易靜下心來瞄準的時候使勁地捅他心窩子。這讓趙澤覺得，像李昭這樣的二百五，他怎么就能打十環！？

　　“當！”趙澤扣動了扳機，抬頭看去，靶壕里沒什么動靜。報靶的桿子舉在那，靜悄悄的矗立風中。

　　“喲，澤哥，你這是脫靶了啊！”李昭陰惻惻的，一臉“來打我啊”的表情，笑起來就更放肆了。



　　趙澤心里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頓時連槍都不想要了，正要暴走之時，誰知背后突然伸出個大腳，一腳跺在了李昭的屁股上。

　　四排長手里捏著旗子，低聲罵道：“話多是不是？信不信讓你跑回營區？”

　　李昭頓時安靜了下來，倒也省去了趙澤再犯錯的機會。四排長把這兩個貨都看在了眼里，不由嘆了口氣，“都好好打，如果打不贏防化連和炮兵指揮連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沒了李昭的干擾，趙澤的后四槍發揮穩定，打出了三十九環的好成績，總算是良好了。李昭那不要逼臉的一直是個全優新兵，打靶輕松五十環。

　　但沒球卵用。

　　兩人因為新兵連第一天斗毆，每人都背了個警告處分，趙澤這是光腳的把穿鞋的拖下了水，新兵連結業的優秀士兵，就算他李昭把五發子彈打進同一個洞里，那也照樣沒份！

　　這多多少少讓趙澤心里平衡了不少。

　　帶著一份不甘心和一份意猶未盡，新兵們結束了他們在軍旅中最幸福的三個月。

　　除了五公里之外，趙澤勉勉強強算是順利結業了。

　　沒有傳說中的菜地，也沒有想象地那么令人絕望。趙澤和所有人一樣，打著背包，跟著四排長，全排三十二個新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走進了偵察連的院子。



　　老兵們敲鑼打鼓，哨兵端莊敬禮。

　　老連長仍舊一臉笑呵呵的模樣，端端正正地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滿臉的溝壑，看上去已過不惑。

　　“連長同志，新兵二連四排新訓結業歸隊，應到實到三十二人，請指示！排長，馬小駒！”

　　“入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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