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地班做夢都沒想到，他們真的能領到槍。



　　但對趙澤來說，這并不完全算一件好事。

　　新千年，部隊對槍支的管理已經十分嚴苛，槍械出入庫有事無巨細的明文規定。而像菜地班這樣的小散遠單位，對于槍支管理，其實更多的是對持槍人的全面評估，以將槍支管理風險降到最低。

　　所以，偵察連菜地班的槍支，被要求統一存放到通信營菜地的槍庫。使用時，依然需要履行請領歸還手續。這無形中也能看得出來，馬德明花了多少心思。

　　可從他答應給菜地班配槍到趙澤們領到自己的81-1，這整個過程溝通關系，找到安全的解決辦法，馬不停蹄地辦，少說也得五六天。而通信營菜地槍庫多了三支槍，這其中的管理風險也得靠馬德明來擺平。

　　背地里請通信營營長喝酒，馬德明怕是少不了。

　　趙澤心里門清，槍支一旦出現紕漏，不僅他要遭殃，連老馬的軍帽都不保。這個人情他不僅欠了老郭，還欠了老馬。馬德明以偵察連菜地崗哨為由給他們找來的槍，他得小心翼翼地制定管理辦法，還要盡快地安排崗哨，將材料上墻，還得送去彈藥庫。

　　這是程序，也是趙澤對馬德明的承諾。

　　趙澤說做就做，忙了一個通宵，搞定了這所有的事情。第二天天不亮，就開著車去了彈藥庫。

　　結果卻結結實實地吃了個閉門羹。

　　偵察連昨天夜訓，前出四十公里，此時正在沙漠腹地里與烈日和黃沙掙命。



　　指導員留守，趙澤將材料一股腦地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只是心里仍舊失落，望著空蕩蕩的營房，不由嘆了口氣。

　　比起連長來，指導員對菜地班配槍這件事其實保留了意見。但軍事上，他不能過多干預，只是給趙澤打預防針，有的沒的說了一堆，但好在語氣平和，一如既往地婆婆媽媽。

　　“那天你們打完靶，第二天連長就說要給你們配槍。”付指導員道：“這個事，我原本是不贊同的……”

　　趙澤點頭。敢情和猜測的一樣，那天一排長和老郭喝了酒之后，老郭當天就給連長打電話要槍了。

　　“所以連長對你們菜地班，到底也是手心手背的關系。連里有人說你對連長有怨氣，連長對你也不待見，我看就純屬造謠……”

　　“沒有的事。”趙澤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指導員，菜地班還要收黃瓜，我就先回去了……這些材料……”

　　指導員瞄了一眼，連忙點頭，“我會轉交，你也把三班盯好咯！你們班長還有幾天才能回來，別再給連里惹事了！”

　　“是！”趙澤起身，端正地敬了個禮。

　　趙澤現在除了槍支管理，就滿腦子是夜訓的事。有了真槍，菜地班的夜訓就要進入正規流程。老郭教給他的方法，他要全部教給老廣和表哥。這兩個貨天天纏他，但是實在是因為手里的家伙事它不給力，怎么教都沒什么效果。

　　尤其是無光源瞄靶，老郭總結的是“晃、套、抬、壓、扣”五個字。說起來挺簡單的，但實際上在暗夜條件下找到目標的大致方位就是個很令人頭疼的活，找到目標后，需要不斷地晃動槍口，用準心護圈去套住目標，再抬起瞄具缺口，在黑暗中利用陰影關系去找平瞄準基線，實施有效瞄準，最后到扣動扳機，一系列練下來，沒有五六個通宵，連門都入不了。



　　老廣曾經試了一個晚上，兩眼仍舊是一抹黑，嘛都沒搞懂。

　　他有些抱怨，老郭這是拔苗助長，連白天打靶子彈都到處飛，這晚上練的又能有什么效果？

　　但其實趙澤才是明白老郭的用心，夜訓能提升運動感知，強化戰場感應和射擊精細度。

　　如果能有效地形成夜間瞄靶的習慣，養成一系列瞄靶的意識，那在光照條件良好的白天，那無論瞄靶的速度還是效率，都將大大改善。

　　偵察連是高級步兵，射擊訓練以打應用射擊為主。而每一次應用射擊，都需要經過劇烈的運動，并身處復雜的模擬戰場的環境。不可能像那些雜兵一樣，臥在一百米外，消停地瞄，消停地扣。

　　這就需要極強的瞄靶意識和長久的肌肉記憶。

　　真正能做到抬起槍來，靶子就在瞄準基線上。

　　白天射擊訓練好的，夜訓并不一定出色。但反過來說，夜間射擊訓練好的，白天的射擊一定是手到擒來的。

　　想要在射擊場上找回屬于自己的主場，跟著大部隊的節奏，菜地班是完全沒有機會的。只有實現彎道超車，三班才有可能將李昭的傲慢徹底擊得粉碎。

　　是的。



　　趙澤不怕人笑話，他現在的目標就是李昭。

　　那貨太讓人生厭。

　　以至于做夢都經常夢見他。一張耀武揚威的臉，一副討打的樣。

　　老廣曾經還在床頭掛了一張A4紙，紙上寫著李昭的名字，每天睡前都要詛咒一遍。

　　傳說還挺有效果，掛上第三天，李昭就崴了腳。

　　菜地班兩大“仇人”：馬德明、李昭。

　　如今馬德明的名字被老廣親手劃去，就只剩下個李昭。趙澤從彈藥庫回來的時候，那寫著李昭名字的A4紙，被老廣揉成了一團，丟進了灶膛里。

　　三個同年兵圍坐一圈，信誓旦旦。

　　“怎么搞？有大綱嗎？”

　　“要什么大綱？先練瞄靶，爭取老郭回來之前，先入個門。還有格斗、偵察與反偵察……老郭說過，偵察連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我們暫時不管，從今晚開始，每天夜訓兩個小時。白天輪流留守菜地，剩下的兩個，去縣城里練觀察力和跟蹤、隱蔽。”



　　“哇，你這步子扯大了吧！？被糾察逮了怎么說？”

　　“不穿軍裝，誰逮你！？”

　　“也是哈！”兩個貨恍然大悟，中二病瞬間上頭：“我們就是楊子榮！”

　　趙澤打定了主意，既然其他業務比不過偵察連的其他人，那就劍走偏鋒。沒人帶著練，就自己練。哪怕是瞎練，也是在積累經驗。

　　反正在菜地班閑著也是閑著，就算把夜間射擊瞄靶訓練練得再好，那也就只是個打槍打得不錯的草包。偵察兵的對象始終是人，敵人也好，普通老百姓也好，都是檢驗偵察兵的關鍵平臺。

　　讓大部隊去練野外生存和牽引橫渡吧，讓他們去和黃沙為伍，與馕餅為伴吧。

　　咱單飛了。

　　三個臭皮匠一拍即合，大有一副這天下舍我其誰的氣勢。

　　于是，在菜地的土壟間，菜地班的三個只有十九歲的同年兵開始按自己的思路編制訓練計劃，拾遺補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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