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PTSD
傍晚,老廣趁休息的二十分鐘,到營區門口的小賣部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給家里打電話。
這個兵不當了,要回家。
電話那頭,理所應當的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各種潮汕問候語層出不窮,罵得老廣懷疑地看了看聽筒。
那還是自己的爸嗎?
趙澤守在他的身后,就怕他一時想不開要尋短見。小賣部的維族小姑娘憋著笑,看這兩個活寶一前一后,一個哭哭啼啼,一個如臨大敵。
她從柜臺里拿出了兩瓶可樂,遞到了趙澤的手里,朝老廣呶了呶嘴。
趙澤感激地點了點頭,打開其中一瓶,送到了老廣的手里。老廣下意識地接了過去,往自己哭干了的嘴里灌了一口。
電話里傳來了潮汕普通話,“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阿公的阿爺當年抗日沒有回家,你阿爺我當年自衛反擊戰是戰斗英雄,你個坡垓要是敢壞我邱家的名聲,別怪你爺我跟你斷絕父子關系!掛了,滾回去!”
老廣聽得眼淚嘩嘩地掉,手里的可樂往嘴里使勁地倒。電話掛了半天,還沒回味過來自己喝的是什么,睜眼一瞧,“咩。筛!”
“行了,乖,別哭了!”趙澤拿了一張紙給他擦,指了指身后,“小姑娘看著呢,你也不怕丟人!
老廣抹了一把眼淚,回頭看那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看熱鬧看得起勁,一時間繃不住,抱著趙澤哭得就更厲害了。
老郭晚上給他們預備了偵察連的保留項目,三個八百。所謂八百個俯臥撐,八百個仰臥起坐,八百個負重深蹲。除此之外,還有十二組端腹訓練,腳下點蠟燭的那種。
這在新兵連都沒受過的苦,老郭說到做到,要讓他們重新地、完整地經歷一遍,不如此,他們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有多頹廢。
偵察連一天四趟彈藥庫繞圈跑,一圈十二點五公里。每天端槍定姿一小時,槍口還得掛磚頭。每天戈壁灘古河床上五百米的戰術訓練,在滿是鵝卵石的沙地里,爬得沒有一身好衣服。沙丘接力沖刺,輸了的組再去五十米往返跑二十次……
跟他們比起來,菜地班的三個貨,體能上還差得太遠。
自從趙澤選擇點燃自己要回戰斗班的那簇火苗開始,這種經歷只會遲到,而不會缺席。
偵察連從來都不只是要會開槍,會讀坐標。中國軍人不想打仗,想要和平,但老郭現在對菜地班的一切過分行為,都在為他們能打仗而努力。
老郭用了一個禮拜,徹底讓平時看上去咋咋呼呼的趙澤閉上了嘴,也讓老廣的眼里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菜地班每天上午、中午抽出時間整理菜地,每天下午、晚上玩了命地開始整訓體能、瞄靶。
從最初的強烈反抗,到后來的麻木不仁,從一開始的哭哭啼啼,連老廣也開始變得慢慢堅強。
這里沒人能拯救他們,只有靠他們自己的手和腳,一天一天地捱過這地獄一般的時光。
趙澤一度開始懷念馬德明。
那二百五連長雖然嘴碎,但絕不會像現在的老郭這樣,把他們一遍一遍扔進滾燙的煉獄當中。
班上的氛圍也從輕松慢慢地變成了沉寂,理論課上,再也沒有了打瞌睡、四處張望的閑情逸致。這種只需要坐下來,拿紙筆在本子上記重點的操課,趙澤們從來沒有覺得居然是那么地幸福。
三個貨都很珍惜,于是心無旁騖、專心致志。
直到第八天。
老郭破天荒地沒有在凌晨六點吹響如同夢魘的緊急集合哨。
趙澤睜開眼睛看了看表,有些不太敢相信。他扭頭,看見身邊睡得流出了哈喇子的老廣。
到點了。
營地死一般的安靜。趙澤爬坐起來,微弱的光明中,表哥也探起了一個腦袋。
“吹哨了么?”
兩人對視著,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沒聽見!
他們往班長的鋪上看了過去,那上邊整整齊齊疊著一床被子。
“我衣服呢?”趙澤找了半天,卻發現穿了一個禮拜的迷彩服不見了。表哥也摸索了一陣,發現自己的作訓服也不翼而飛。
老廣轉了個身,不知道是習慣,還是被兩人的動作驚擾,忽然就睜開了眼睛。趙澤還沒反應過來,這貨已經跳著下了床,在原地轉了一圈,忽然臉色狐疑。
“我衣服呢?緊急集合,你們還在床上耍球呢嗎?”
趙澤一把拉住了他,“沒有緊急集合!”
老廣怔怔地看著他,突然笑了,“你快別扯淡了!出去晚了,二十趟沙丘沖刺,老子沒空陪你玩!”
說著,便隨便套了條作訓短褲,穿著T恤就打開了門。門外老郭端著一盆剛洗過的迷彩服,伸著手想推門,被老廣險些一腦袋懟了個正著。
“班長……”老廣立在那,看了看老郭,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盆。
老郭移開視線看向了屋里,“都醒了?”
床上兩個貨立刻站了起來。
老郭壓了壓手掌,“第一階段強化訓練告一段落,往后是常規訓練鞏固階段。今天不出操,你們晚點起床沒關系,等十點鐘,我帶你們去個地方!
老廣憋著一口氣險些沒噴出來,一聽還能睡個懶覺,當即面露久違的喜色,轉頭朝趙澤眨眼睛。趙澤想也沒想,倒頭蒙著被子就睡。
不管是不是詐,能多睡一會是一會,反正左右都是死,死前好歹也能回口血。
這一個禮拜實在是太累了,整得人都神經質了起來。誰不抓住這個機會,怕是腦子有問題。
老廣甩掉了鞋子,往床上撲。只有表哥起了床,幫著老郭曬衣服。
老廣現在仍舊不太搭理表哥,見了那敦實的背影,冷哼一聲,轉身面對趙澤。
兩人大眼瞪小眼,腦子里都有一個聲音在喊,“快睡!笨墒茄凵駞s清澈地很,僅有的一絲睡意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地無影無蹤。
“你還在怪表哥?”趙澤忽然開口問道。
老廣沒有表態,只是眨了眨眼睛,說道:“潮汕人講的是義氣,不像他南寧狗子見風使舵!
趙澤撐著腦袋,認真地看著他,“那我們換位思考一下,如果那天你留守,你怎么應付馬德明?”
老廣愣了愣,閉上了眼睛。
怎么應對?反正打死都不能說?扇绻R德明追著問呢?打不死總得要有個應對方法。
老廣腦袋里瞬間攪漿糊,頭疼地緊。他翻了個身,背對趙澤,“反正我就算當逃兵也不當叛徒!
兩人沉默了下來,各自想著心事。
趙澤對表哥賣了他們并不感到生氣,這孩子老實,他不是個能說謊的人。而且在馬德明面前,小聰明沒有市場。老廣現在一肚子的記恨,想來也是因為這一個禮拜被老郭練得有點毀三觀,于是想找個發泄的對象來宣泄自己心里的不滿。
這很正常,沒有發泄口子,人很容易變態。
這一個禮拜高強度的加強訓練讓人養成了一個睡不成懶覺的習慣。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床上烙煎餅,最后趙澤實在是睡不下去了,只好爬起來。老廣聽見了動靜,不由嘆了一口氣,有些不甘心地也坐了起來,嘴里碎碎罵道:“澤哥,我們好像病了……”
“什么病?”
“PTSD!”
“什么玩意兒?”
“創傷后應激綜合征!”
【作者題外話】:軍旅小說很小眾,再加上我這本書的主角前期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第一卷又是個過度鋪墊章節,有些情節讀出來還很枯燥,數據不是很理想。評論區也沒人說話,我也不知道方向該怎么調整,完全是兩眼一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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