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公交車緩緩地停靠在了柵欄外的停車為上，汽車站的工作人員拿著喇叭用維漢兩種語言預告了班次和目的地，人群烏拉拉地擁擠了過去，在那擠做了一堆。

　　表哥觀察的那個短發年輕男子，提起了自己的包，慢慢地尾隨在隊尾，靜靜地等待著那嘈雜的人群往里涌動。

　　板寸頭，三角肌明顯，背影挺拔，手臂粗壯，五指有力。趙澤只需要看一眼，就八九不離十。

　　確實是個當兵的，只是沒穿軍裝。

　　老郭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哪支部隊的？”

　　老廣搶答道：“一團的！”



　　“判斷依據！？”

　　“因為這班車是去一團駐地的！”老廣面露得意，他這回應該是不會錯了。連趙澤都覺得老廣肯定要得一百分。

　　結果老郭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拍在了老廣的腦袋上，“錯！他是我們師直的。”

　　趙澤張了張嘴，“班長認識啊？”

　　老郭點了點頭，“軍務科劉參謀。他是軍務科內勤參謀，專門負責印章、證章、證件的編發工作的。我們的士兵證，就是他簽發的，不信有空拿出來看一眼，是不是他的名字。我只在司令部墻上見過他的照片，所以認識他，但他不認識我……”

　　“……”老廣啞口無言，這不耍賴么？表哥一聽是軍務科的，頓時收回了目光，坐得筆直。在他印象中，這幫軍務參謀，日常就是帶著糾察滿城亂轉，專業就是追得各路屌兵四散而逃，沒想到還負責發士兵證。

　　老郭道：“給你們一張照片，你們能在看過之后就記住照片上的人長什么樣子么？要完成斬首突入，你們能準確地找到目標，并且擊殺么？這是偵察兵的必修科目，永遠記住你們見過的，以及沒有見過的人。”

　　那劉參謀轉過了頭，望了過來。見那四個兵都看著自己，以為被他們認出來了，于是點了點頭。隨后便跟著人群過了閘，上了車。

　　最后就只剩下了趙澤觀察到的目標，

　　那人仍舊坐在角落里，只是報紙折了起來，拿在了手里，他的視線在人群中搜索，似乎在找什么人。趙澤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發現人群當中有個挎著小包的中年婦女，臉上涂的跟膩子一樣雪白雪白，正伸著頭左右查看前邊人群進閘的動態。



　　她跨著的那只包很顯眼，粉紅色的，很難不被人注意。

　　趙澤的觀察目標想動，又沒動。他的眼神里有些渴望，但感覺不遠處的四個當兵的總盯著他看，這讓他渾身不舒服，他把視線移開，回到了自己手里拿到的報紙上，漫不經心地看了幾眼之后，又抬頭看向了趙澤這邊。

　　又是一次四目相對，這一回，那一雙小眼里頓時流露著心虛的表情。

　　趙澤轉過了頭來，暗想這如果不是個偷兒他把名字倒過來寫。老郭只看了一眼，便沒接著繼續觀察，他拍了拍老廣和表哥的肩膀。

　　“別看了。”

　　兩人回過頭，表哥甕聲甕氣道：“確實像個小偷。”

　　老郭點點頭，問出了第三個問題，“他們有幾個人？分別在哪里！？”

　　眾人頓時吃了一驚，原來小偷不止一個！？

　　三人連忙轉頭觀察，可這候車廳內他們早就看過無數遍，剛才還有七八十人，現在有一部分人上了車，現在仍有五六十人。這些人趙澤們都觀察過了，并沒有覺得什么不妥。此時再看，也不過是守著擔子的農民，抱著孩子的婦女，玩耍打鬧的孩童……

　　正當三人想努力拆穿那些小偷的偽裝時，忽然聽到進站閘欄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驚呼。



　　“我的錢……我的錢沒了……”

　　人群“哄”地一聲爆發了起來，排隊進站的旅客紛紛查看起了自己的錢物。一個背著破袋子的老漢一臉焦急，蹲在柵欄邊把自己的袋子翻了個底朝天，抬頭的時候，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上老淚縱橫。

　　他一會維語，一會漢語地喊，趙澤聽了個大概，大概是今天

　　進城賣了幾只羊，可在剛才，賣羊得來的錢卻不翼而飛了。

　　趙澤分明看見有兩個身影快速的脫離了進站的隊伍，飛快地想要離開候車廳，他觀察到那個角落里的目標也徑直起身，想要往外走去。

　　原來他和他的團伙，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那個挎著粉色包包的婦女，而是這個可憐的放羊老漢。

　　“班長！”趙澤一時著急，想要去追，卻被老郭一把摁了下來。

　　“淡定！”老郭道，“這里人多眼雜，你也并沒有證據。破案是公安局的事，和你沒關系。”

　　“可是……”

　　“沒有可是！”老郭道：“出發前我已經說過，一切行動聽指揮，不經同意不得擅自離隊！你看見的所有一切，都是你成長的代價。要怪，就只能怪你們觀察力有限，對不可預知的危險麻木不仁。”



　　老廣張大了嘴，他到現在連剛才發生了什么都不清楚。表哥卻忽然道：“他們是不是用了一招調虎離山？班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老郭不置可否，說到：“團伙作案，講的就是配合。有人策劃，有人執行。有人當誘餌，有人當尖兵。當他們鎖定住一個目標之后，就會嘗試使用各種方法，采用各種謀劃來實現他們預定的戰果。這其中，他們有人負責吸引你們的注意力，而其他人混進人群中，趁亂動手，打完就走，毫不戀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一個團伙，他和我們偵察兵的性質幾乎一致。”

　　趙澤穩住了身型，聽得認真。老郭接著道：“但他們不是無跡可尋，相反，只要你們抓住了規律，他們就在你們眼中無所遁形。比如這個團伙，他們實施盜竊，不可能隨身攜帶太多的東西。鎖定目標應當把所有輕裝人員納入范圍，他們大多數都用這種天穿不上的外套、不怎么看的報紙遮掩手型。看似不經意地靠近他們的目標，對目標實施前堵后擁，前后圍堵，人為制造堵塞，掩護主力下手，得手后發出暗號，全體馬上撤退，絕不留戀戰場，甚至他們會放過另外幾個候選目標，哪怕這幾個目標的價值更大！”

　　因為他們知道，動手的機會只有一次，一旦決定動手，那一定要獲取他們能獲取的最大利益。而他們之所以不對更高價值的目標動手，有幾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目標警惕性過高，風險過大，二是不能制造他們作案的環境，第三，他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兩個警察進入了候車廳，那丟了錢的老漢正在哭天喊地。

　　而老郭的一席話，讓趙澤們目瞪口呆。老郭的每一句話，都在說小偷團伙。但他的每一句話，又似乎是在講偵察戰場上的種種細節。

　　趙澤終于明白老郭帶他們來汽車站的原因。

　　因為這里龍蛇混雜。能從這復雜的環境中一眼辨別出好人還是壞人，遠比事后去追捕那些四處逃竄的目標來得更加緊迫。

　　老郭看了看表，然后重重地拍了拍趙澤的肩膀，“多學學！將來用得上！”

　　老廣此刻像只溫順的綿羊，“班長，我們下次還來吧！”



　　老郭搖了搖頭，“人是活的，環境是多變的。實戰中，沒有任何一個場景是重復的，但任何場景，他都有他的規律性。別用你的思維限制了你的行動，你得學會舉一反三……”

　　他站了起來，“三班都有，起立！收隊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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