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目不斜視，從兩人身邊邁著整齊劃一的腳步掠了過去。

　　汗水早就迷了老廣的雙眼，頭上漸漸地冒出了水蒸氣，他的一張臉上潮紅，睜眼閉眼間也全是一片暗紅色。李昭拉著他的手，呼吸逐漸沉重短促。

　　“換人！”

　　兩個同年兵連忙接替了李昭的工作，一左一右貼著老廣，伸手攙扶著他，跟著前邊兩個老兵的腳步，開始追。

　　趙澤心里現在挺后悔的，他沒料到小馬哥的趕盡殺絕是如此地決絕和無情。但他能理解這做法，這種集體項目是最能捏合人心的。只不過如果陪老廣跑的時候能稍微控制一下體能的消耗，這會兒老廣不會那么難受，一班也不會那么吃力。

　　連一向訓練最刻苦，同年兵里最拔萃的李昭都撐不住，攙著老廣跑五公里這活有多累，那就可想而知了。



　　他看著一個同年兵向老廣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問：“這是幾？”

　　渾身冒煙的老廣搖頭晃腦，無力短促地回答：“二”。

　　李昭退到趙澤身邊，看著他，喘著氣問：“你還行嗎？”

　　“你不行了我都還能行。”趙澤反擊道。

　　李昭深吸一口氣，“嘴皮子還是這么賤。”

　　“彼此彼此！”趙澤說。

　　李昭不滿，他最討厭看到趙澤現在這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充滿了無視和鄙夷。于是嘴里罵道：“要不是你個傻13不配合分組的事，今天就沒有這幾個五公里！”

　　趙澤“嗤”一下笑出了聲來，“你廢話怎么還那么多！？我配合了，以后就沒這幾個五公里了？拿你的豬腦子想想，到底是你不愿意配合還是我不愿意配合！？”

　　“趙澤！”

　　“嗯！”



　　“你特么到底想干什么？”

　　趙澤最后看他一眼，“你是班長，你問我想干什么？陰陽怪氣地學老馬，你學到了他什么？分個戰斗小組，你拿著名單跟我商量過？你讓我來選，我就選老廣和表哥。你說我搞小團體，不注重一排集體榮譽！你就不搞了？你就注重了！？你腆著個逼臉你唬誰呢！？”

　　李昭想反擊，只不過剛才那一圈拖著老廣拖得可能有的岔了氣，一想高聲說話就覺得胸悶，于是只好喘勻呼吸，一張臉變得通紅。

　　“那你敢不敢跟我一組！？”他從齒縫里崩出了這幾個字。

　　趙澤歪頭，“你是班長，我是副班長。按理說你帶一個組，我帶一個組。”

　　“不用！”李昭道：“我帶一個組，兩個老兵帶個同年兵一組。小馬哥帶個組，他跟我說了！”

　　“為啥啊！”

　　“為了一排。”李昭義正嚴詞，滿面正義道，“我明年考軍校，你得盡快撐得起來！”

　　“說得好像你考得上似的。”

　　“我只要想，就一定能考得上！但是我走了，一排就只剩下你了！”



　　他的眼神看著前邊的同年兵，道：“一排就剩下我們幾個了。”

　　趙澤沒吭聲。

　　說實話，從新兵連開始，他就討厭李昭這副嘴臉，猶如李昭討厭趙澤藐視他的模樣。兩人之所以不對付，就是因為腔調相沖，李昭極其中二，趙澤則非常沖動。

　　這一年來，都從來沒有改變兩人的根本個性。趙澤仍舊還有些沖動，而李昭仍舊還是那么地中二。總給人有一種“離開了我，地球他就不轉了”的錯覺。偏偏李昭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還是那么地理所當然，就如當初新兵連分班時，李昭指著趙澤選了的床說：“我就睡這！”

　　那欠揍的表情形同再現。

　　但趙澤也不得不承認，這中二少年他成長了。雖然仍舊還是中二，但他現在想的事已經不單純是他自己，而是一班、一排。

　　相信一班長趙喜發的離開，也給李昭帶來了深深的打擊和挑戰。趙喜發和老馬都看好李昭，雖然這人喜歡走后門，喜歡給連首長和排長班長們送些煙和茶，但他身上有一股勁，是別人沒有的。

　　老馬在和菜地班聊天的時候批評趙澤，說他變了，變得有些圓滑。還說如果以后上戰場需要去炸碉堡，趙澤可能會有一些好辦法，但緊急情況，他不如李昭。

　　趙澤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印象中李昭不是那種為了勝利肯甘心赴死的人。但現在看來，這貨至少可以獨自一人，用盡全力地拖著關系并不怎么融洽的老廣跑上整整一圈。

　　他現在，看重集體榮譽了！說不定，老馬說得還真的對。在勝利需要的時候，李昭很可能真的會抱著炸藥包，大吼一聲“為了勝利”而慷慨赴死。



　　中二到了極致，最可能轉換的就是蕩氣回腸的壯烈。

　　就像當初演習，他的陣地被紅軍圍攻，最后時刻他仍然拿著通話器對趙澤喊：“別管我了，你們快跑……”一模一樣。

　　他那股勁，大抵有了一些“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的影子。

　　“換人！”跑了兩圈半，兩個同年兵終于撐不住了。

　　表哥上前，換了手。

　　隊伍開始沖刺，兩個老兵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趙澤看了看表，快二十分了。

　　來不及了。

　　他跑上前去，挽住了老廣的右手，伸出一個手指頭，在老廣眼前晃，“幾啊！”

　　老廣雙眼迷離，口里噴著沫子，用盡全力吼：“咩啊！！？”

　　“我問你這是幾！？”



　　老廣掀了掀嘴皮子，“一啊！”

　　“表哥，架他！”

　　趙澤不打算讓老廣昏死過去，最后這段路，兄弟們帶你飛！

　　兩人將老廣架得凌了空，老廣瞬間就覺得自己耳邊生風，腳下漂浮。左邊表哥，右邊趙澤，怒吼一聲，“加油！”

　　兩道力氣從腋下傳來，頓時風馳電掣起來。

　　老兵們沖過了終點線，沒有停下，回頭就來拖后邊的同伴。李昭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扯著老廣的褲腰帶，和表哥、趙澤一同，將老廣扔在了終點線的對面。

　　六個同年兵一起倒在了地上，摔成了一堆。

　　“什么時間？”老馬扭頭問小馬哥。

　　小馬哥看了看秒表，摁下了復原鍵，“剛好，二十三分差兩秒。”

　　“是不是啊！？你不會作弊吧？”



　　小馬哥和馬德明對視笑了起來，小馬哥輕聲道：“有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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