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離起床號還有一個小時。

　　馬德明騎著自行車回到了連隊，小心翼翼地沒有驚動營門哨兵，躡手躡腳地到了連部。

　　一進門，付指導員一臉寒霜，身邊坐著個垂頭喪氣的司務(wù)長。

　　“怎么了這是？”馬德明問：“我們偷偷回家被軍務(wù)科的逮了？”

　　“倒沒有。”指導員搖頭，“昨天軍務(wù)科打電話來查崗，我說你們在，他們也沒細問，想來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再說了，昨天取消回家也只是口頭通知，又不是戰(zhàn)備。不用那么上綱上線。”

　　老馬松了一口氣，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那你們一大早的愁眉苦臉作甚呢？司務(wù)長還在，怎么？被人偷了？”

　　兩人齊刷刷地望了過來，可以啊，老馬你都會算命了！

　　司務(wù)長道：“是倉庫被人偷了！”

　　馬德明瞬間被燙了嘴，“誰啊！？都偷了什么啊？”

　　“倒是沒什么，就是少了一些罐頭！”



　　“罐頭？”

　　“是，就拿了幾盒罐頭。”

　　馬德明氣笑了，“這就有意思了。”

　　指導員道：“司務(wù)長一說，我就去看了。他們是從后窗進出的，那里面線索太多，場面很雜亂，一看就知道是我們自己人干的。”

　　老馬點頭，“不是我們自己人，難不成還是縣政府的人翻墻進來偷的？還別說，就我們這二十幾頭里邊，看似都老實巴交的，其實加一塊都幾千個心眼子，特別是一班，確實是有一些耍寶玩小聰明的。”

　　司務(wù)長道：“其實偷了幾個罐頭并不是什么大事，反正都是消耗品，沒了也就沒了。可他們偷的是十幾年前的肉罐頭……”

　　“怎么還有古董？”

　　“放那有幾年了，原本是戰(zhàn)備倉庫里清庫存，讓我去搬幾箱喂些貓貓狗狗，我就放在最里邊了，沒想到這人還就看上了這些老古董，專門偷了大半箱。”

　　老馬來了興趣，“能吃嗎？我怎么記得牛肉罐頭這玩意我也吃過十年以上的？”

　　“那都什么老黃歷了！”司務(wù)長皺著眉頭，怎么這事你也上桿子要來湊熱鬧：“搞得誰沒吃過似的！我九一年還吃過七二年的肉罐頭呢！六七十年代備戰(zhàn)備荒，全國的罐頭廠開足馬力造了多少？橘子的、豬肉的、牛肉的，那幾年，吃這些存貨吃得不反胃？現(xiàn)在這條件，我們是能吃熱的吃熱的，吃不了就采購。我們連隊打靶、駐訓、拉練，以往每天都是吃現(xiàn)做的抓飯，要么就是采買的馕餅榨菜。罐頭這玩意，能不吃就不吃。領(lǐng)來的都當零食發(fā)，各班也都知道這個事，沒事都來我這管我要，我也沒藏著掖著不給吃，但像這樣偷摸著給我險些整箱搬走的，我還真沒見過！”



　　指導員看向了老馬：“主要是時間上來不及了，馬上就得吹起床哨，吃完飯就得開拔集合。現(xiàn)在這節(jié)骨眼上，你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那抓著了怎么處理？”

　　“處理啥啊！”司務(wù)長道：“這些罐頭都是沒入庫的，根本沒賬本。”

　　老馬想了想，想找到這個人很簡單，全連也就兩個班，昨天五班站崗，這幫貨嫌疑最大，監(jiān)守自盜嘛，既方便又利落。

　　可現(xiàn)在不是抓不抓那偷罐頭的賊的問題。而是該考慮吃這個罐頭會不會吃壞肚子的問題。

　　而且時間上不趕趟，節(jié)外生枝的話容易誤了時辰。師直部隊統(tǒng)一開拔，要是偵察連遲到了，那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老馬想了想，道：“先別聲張，我去兩個班摸摸情況，司務(wù)長你去拿兩盒牛肉罐頭來，一會連部碰頭。”

　　五班包了昨天的崗哨，每人都站了二道崗。此時除了執(zhí)勤的以外，所有人都睡的昏天暗地，等著起床號響。

　　馬德明一出連部大門，就被哨兵盯上了，遠遠地就跑了過來，敬禮：“連長！”

　　老馬回禮問道：“昨天有什么異常嗎？”



　　那哨兵還是個老兵，聽老馬問這話，頓時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報告，沒有！”

　　老馬“嘖”了一聲，老兵皮得很，如果真是五班偷了罐頭，這個時候早就笑場了。眼看面前這貨一本正經(jīng)，臉上表情一絲不茍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賊。

　　于是多了個心眼，他看了看表，揮了揮手，“撤了吧，回去休整十分鐘，馬上吹起床哨，抓緊調(diào)整！”

　　那哨兵如獲大赦，凌晨特別是拂曉的崗冷得很，能早下崗十分鐘也算是很大的恩惠了。

　　馬德明看著那哨兵裹著棉大衣的背影消失，一扭頭，看向了開了燈的一班。

　　心里暗罵道：他媽的，又是你們這幫兔崽子！

　　馬德明首先就想到了老廣，這貨有偷雞蛋的前科。然后昨天晚上的賊人是從后窗翻進翻出的，那就肯定不是一個人做的案。后窗什么造型，老馬心里門清。

　　能和老廣穿一條褲子的，全一班也就只有兩個人。

　　一個趙澤，一個表哥。

　　馬德明站在操場正中央，背著手看到李昭打開了一班的門，他手臂上戴著“連值班員”的臂章，一絲不茍地端著臉盆出來洗漱。



　　遠遠地兩人對視了一眼，李昭立正敬禮，“連長！是要吹起床哨了么？”

　　馬德明搖了過去，上下打量了一眼李昭，“昨晚有什么不對勁的嗎？”

　　李昭搖頭，“報告，沒有！”

　　馬德明呲了一聲，探頭看向了一班。里邊其他的人都已經(jīng)起了床，正在往各自的背囊里塞被褥，整理挎包和換洗衣物。表哥拎著棕墊子打捆，四張捆一卷，在那掙得面紅耳赤。

　　副班長趙澤和老廣有說有笑，兩人身邊的墻上，幾個黑腳印子。

　　馬德明沒有進去。

　　沒什么必要。

　　進去了能干啥呢？

　　罵他們一頓，還是打他們一頓？

　　那太沒有城府了。幾個罐頭事小，但兩個班都脫不了干系。如果一班真的是賊，那作為昨天晚上站崗放哨的五班讓一班捅了個對眼穿，他們不得也要跟著一起罰？



　　老子偵察連，內(nèi)衛(wèi)哨兵都特么是擺設(shè)，這幫二百五的眼睛和耳朵長的都是出氣的！

　　沒事，時間多得是。

　　李昭見老馬有些走神，道：“連長，有個事我想跟你匯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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