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從食品廠出來的時候，雨淅淅瀝瀝下得不大，她一直沒打到車，就順著來時的路線往回走。

        可是沒走多久小雨突然變成暴雨，雨點幾下就把她澆透了，風一吹，周身冰涼。

        她尋視四周想找地方避雨，只在稍遠處看著一處亭子，來不及多想，她狼狽地跨過主路的圍欄，沖亭子跑去，公路外的地方并不是路面，只是一叢叢野草，它們已經被大雨拍打著東倒西歪的，她踩過幾個草叢濺起大片水花，和著泥土甩到了衣服上，等她跑到亭子，白色的運動鞋已經全是泥巴。

        她抬眼看了下這個亭子，亭子面積不大，卻很高挑，雨水下得很急，順著風吹進了亭子里，并不是一處避雨的地方，她找了個背風處，勉強遮擋著這不知何時能停的大雨。

        小米掏出手機，發現手機不知怎的已經浸了水，屏幕失靈，她倚靠著圍欄，整個人蹲在地上，出神地望著這連綿不絕的雨水。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雨卻越下越大，這周圍環境似乎與世隔絕一般，竟然一個路人都沒有，與其在這坐以待斃，不如回到公路上，還有可能遇到回市區的車。

        她本想從原路返回，剛邁出亭子，發現積水已經浸過鞋子，雨水瞬間流到鞋子里，她硬著頭皮又往前邁去，卻是不見底的深度，踉蹌間，這積水已經漫到小腿，她不敢再往遠處處走去，重新退回到亭子。

        她環視一周發現亭子地處在稍高的地方，就像是盆地里的一處沙丘，四周的凹陷已經被雨水填滿，。

        “有沒有人？””救命”

        小米大喊了幾聲，聲音蔓延開來直至融進雨聲。

        小米掏出手機，看著板磚一樣的手機，笑了出來。

        她今早出門的時候確實沒看運勢，如果知道不宜出門，可能就不會搞得這么狼狽，突然，她想到自己還約了吳灝易吃飯，看這天色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吧，不知道吳灝易有沒有發現自己的失蹤。

        她莫名把最后一絲希望寄托在了吳灝易身上，卻又反駁自己，“這個男人其實挺不負責任的，自己都失蹤了那么久。”

        她腦子里似乎出現了兩個人格，一個試圖回憶出與吳灝易開心的過往，一個死守這個男人消失五年的現實。

        她記得兩人有次約會，北城的夏天接連幾天都是暴雨，兩人窩在圖書館，自己坐的位置正沖圖書館后門，以往那道紅色的木門都是關著的，只是那天不知道為什么木門大開著，她望著木門外的一片空曠，涼風伴著雨聲，沒多久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她整個人很快陷入了夢魘，睡夢中，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醒來，但是身體卻完全動彈不得，她用盡全身力氣只想動動手指卻也毫無反應。但是她能很清晰地聽到外面的雨聲，甚至旁邊吳灝易翻書的聲音。

        她想伸手過去，讓吳灝易救救自己，甚至很大聲地在喊“吳灝易救命”，可是吳灝易卻都像聽不到一般，并沒有來救她，她甚至腦補出了吳灝易已經收拾東西走掉的場景。

        她聽著窗外的雨聲，感覺自己就要困死在這里了，她的意識逐漸昏沉，眼淚不知什么時候流出來了。

        那會吳灝易已經在實習了，小米難得主動一次約他，他就答應了，不料雨下得太大了，兩人就決定去圖書館。

        吳灝易沒有什么作業，就去書架找了幾本書回來看，找書僅僅幾分鐘的時間而已，回來便看到小米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她靠近過道，臉朝著外面，來往的人都能看到小米的睡相，吳灝易嘗試把小米腦袋搬起來，把臉朝向自己，小米眼睛半瞇著，望著吳灝易問“怎么了？”不等吳灝易回答，臉朝著吳灝易就又睡了過去，吳灝易盯著小米被桌子懟起來那肉嘟嘟的臉頰，用手輕戳了幾下，他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涼風吹進，吳灝易看眼昏睡著的小米沒有醒來的跡象，他拿著外套披在小米的身上，小米眼睫毛顫抖了幾下，他以為小米要醒了，也趴在桌上，仔細觀察著眼前這個女孩。

        雖然兩人在一起已經一段時間了，但是鮮少有機會這樣靜靜地看著她，他的眼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似玉石一般收進藍色的襯衣領口，幾縷碎發撫在上面，往上是兩片柔軟，味道有時是果香，有時是甜膩的，總之他都很喜歡。

        順著挺巧的鼻尖上面便是緊閉的眼眸，吳灝易描繪著她眼睛的形狀，眼尾處卻有淚留下，吳灝易看著那滴淚慢慢溢出，劃過，他眉頭輕擰，手指撫在她臉頰上，把淚水摸掉。

        清晰的觸感，猛然觸碰了什么開關。

        小米一下睜眼看去，眼前的男人正也望著她，“吳灝易救救我。”

        小米聲音本來不大，但在圖書館這種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到回聲的地方，一下驚醒了整個圖書館。

        同學們都投來好奇的眼光，離得遠的同學甚至站起身，探聽著這邊的情況。

        小米起身撲在吳灝易懷里，吳灝易有些不明所以，只得試著安撫，懷里的人哭得好大聲，吳灝易又詢問，安慰了幾句，卻不見效果。

        幾個同學上前詢問，他宛如一個失德男人，無緣無故經受著同學們的質問，無奈，他幾下收拾好東西，把懷里的女孩抱了起來，幾步跨出了圖書館。

        這想來已經不覺尷尬的經歷，讓小米在這窘迫的情形下竟然笑了出來，她從亭子角落摸起一塊石頭扔了出去，石頭順著水面撲通撲通飛了好遠。

        她用盡力氣大喊了一聲“吳灝易救命。”

        雨越下越大，吳灝易沿著主路兩邊仔細看著，卻也不見任何。

        他把車窗開到最大，雨水隨著風向把他澆透了。

        涼風一吹，不禁打起了寒顫。焦急的情緒逐漸冷靜下來，他聽到了不遠處有東西落水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的心臟驟然跳得很快，可是轉眼間周遭卻又被雨聲吞噬，那聲音好像夢里傳來，雖然聽得不真切，但他確信那邊肯定有人，他用車燈打亮那個方向，遠遠看過去似是一涼亭，有人正站在光里。

        “有人嗎？”

        小米突然被光亮裹挾，她看不清源頭，卻也可能是今晚唯一的希望，她使勁揮手喊著“這里。”

        “是小米嗎？”吳灝易回應著那邊有些熟悉的聲音。

        “是，我是，小米。”小米一晚上都沒哭，可是在聽到吳灝易的聲音時，鼻子卻酸漲了起來，眼淚充滿眼眶，眨眼間，眼淚鋪滿了臉頰。

        吳灝易嘗試著穿過草叢，一落腳，那積水已經漫到膝蓋，他試探著踩過第一步，才敢繼續踏上去。

        有幾處地面的石頭已經被泡地浮起，踩上去滑動著特別不穩，腳踩在水里特別沒有實感，幾次差點摔倒在水里，就這樣一步步，短短的距離卻走了很久。

        小米看著吳灝易一步步艱難靠近，卻什么也做不了，她想也試著走過去幾步，吳灝易看到她動作，大聲制止了她。小米蹲在亭子里，就這樣看著吳灝易走到了自己面前，她伸出手，吳灝易順著小米的牽引終于攀到亭子上，他一語不發，眉頭緊蹙，眼睛如黑曜石一般，不曾離開過小米，只是仔細檢查小米是否受傷。

        小米的手攀附在吳灝易的胳膊上，她用力握著，似是想抓住什么，她笑眼彎彎看著吳灝易，聲音很輕，“吳灝易救命。”

        雨水啪嗒啪嗒拍打著涼亭，吳灝易卻只聽到小米的聲音，字字真切，吳灝易看著小米一雙顯然哭過的眼睛，心中那不明的情緒驟然放大，他眼神逐漸恢復溫柔，“什么？”

        “吳灝易，救救我。“

        吳灝易笑出了聲，“好，救你。”

        他把小米抱在懷里，小米試探著伸出手，吳灝易低頭看著小米動作，她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肩，圈住了脖頸，吳灝易嘴角微微上揚著，他抱緊懷里的人，慢慢邁進積水里，每走一步都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

        兩人重新回到車上，全身已經都濕透了，吳灝易讓小米去車后排，因為前排已經全部被雨水打濕，他把車里暖氣開到最大。

        厚厚的濕衣服冰涼著貼合在身上，很難受，吳灝易把衣服一件件脫下，只剩貼身的t恤，也囑咐小米可以把濕衣服先脫下，小米只看到吳灝易把衣服脫了個干凈，卻遲遲未動。

        吳灝易看著后視鏡里的她“怎么？命都是我救的，還怕什么？誰沒看過一樣。”后半句聲音更像自言自語。

        小米只聽他嘟囔著說了什么，她貼到前座問道“你說什么？”吳灝易從前座探過身來，很大聲重復了剛才的話“我說，你脫吧，我不看。”

        車里燈有些昏黃，兩人一個向前一個往后，間隔只剩幾厘米，吳灝易看著小米的臉色發紅，眼睛似泛著霧一般，他把額頭一下貼在了小米額頭上，時間分秒過去，小米只覺得臉上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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