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甜品店
還差一天就到十月，學校終于宣布了國慶放假的通知。
在全校沸騰的時候，高三年級的學生們就沒那么愉快了。
因為他們假期一結束，就會迎來素有“高考風向標”之稱的第一次全市調研考。
捧著一摞物理試卷的虞玥路過了正在核對政治答案的閨蜜黎莉，一腳踢開蔣鵬程擋著過道的腿，在對方的抱怨聲中把一大沓試卷拍到了糜辰的桌上。
糜辰本人正翹著腿，和旁邊幾個男生笑瞇瞇地交流著老頭環的游戲心得，虞玥也不知道對方哪里來的時間玩游戲。
“喲，班長�！币粋�男生最先看到虞玥，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這是吃了什么炸藥啊，這么火爆？”
虞玥干了半節課的試卷清點工作，頭暈腦脹，又發現幫忙的都是女生，叫男生們過來，各個推諉得厲害，自然沒什么好氣。
她直接飛了那個多嘴的男孩一個眼刀，接著看向糜辰：“大佬，你能不能干點活？老陳叫你去數試卷，五天假期十八張卷子，咱們班發了不到一半，還有一半沒數——”
“我沒問題啊，”糜辰聳了聳肩，他剛從球場回來，這會兒一身的熱氣，但死道友不死貧道，他毅然指了指身后的“兄弟們”，“而且我建議多找幾個男同胞，比如他們就挺不錯的。”
被突然提及的男生們面面相覷：“辰哥，坑兄弟呢？”
“哪能啊，下節自習課，我們去老陳辦公室繼續探討一周目速通技巧”糜辰從兜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還有一分鐘打鈴，走吧�！�
雖說學校禁帶手機，但不少人為了方便還是會帶的，像糜辰這種恣意跳脫的性格更是如此。
虞玥這時正好站在糜辰的桌邊，看到了他摁下屏幕那一剎的鎖屏——
好像有點眼熟
是一道砂鍋粥？
等男生們浩浩湯湯跟著糜辰走掉之后，她還有些怔忪。
“小玥，你怎么了？”黎莉這會兒甩了甩抄政治答案后無比酸澀的手腕，湊了過來，“糜辰怎么帶著那么多人出去？”
“啊，哦，他們去數試卷了�！庇莴h回過神來，眼睛瞇起，帶著點猶疑，“黎莉，問你個問題，我生日前發群里的美食圖會讓你想保存嗎？”
“美食？你是說阿姨做的菜？”黎莉撓了撓頭，“還好吧，雖然看起來好吃，但我不會存欸。”
虞玥咬了咬唇：“那就奇怪了�！�
糜辰家境優越，什么珍饈美饌沒嘗過，怎么會無端地把媽媽做的砂鍋粥的圖片存起來呢？
難道是喜歡喝粥？
不過虞玥很快就無暇思考這個小小的疑問，她看到了英語老師在門口跟她招手：
“虞玥，你帶幾個人來我辦公室搬周報——”
旁邊的黎莉發出一聲哀嚎：“怎么還有報紙啊，我試卷夾都滿了！”
區區五天，在各科老師們眼里就像是超級大長假，試卷、資料不要命地往下發。
等到放學，虞玥從書包里掏出了幾張甜品店的免費下午茶券，給了幾個玩得好的女生：“這是我媽在新城廣場路開的甜品店，剛開業不久，大家放假可以帶朋友去試試！”
女孩子基本都愛吃甜品，這時也紛紛響應。
“我今天就去�！崩枥蛐膭硬灰�。
“今天我可以直接帶你去吃，你把免費券收好�！庇莴h拍了拍好友的手。
糜辰這時剛好在發試卷，聞言挑了挑眉，剛要說點什么，但蔣鵬程比他更快一步：
“虞玥，我的腳都被你踢腫了，不打算表示一下嗎？”
虞玥跟蔣鵬程經常小打小鬧，這時倒是心平氣和：“行啊，你要跟我們兩個女孩子來吃甜品嗎？”她覺得蔣鵬程應該沒那么厚臉皮。
但她漏算了后面的糜辰。
“你們要去的話，帶我一個吧�！毕騺矶际潜娙瞬毮康慕裹c，猶如一個發光體般的黑發少年把手按在蔣鵬程的肩膀上，指了指自己，“四個人，就當是滑板社聚餐了�！�
虞玥：
她似乎感受到了周圍的女生們火熱的視線。
考慮到糜辰本身的活廣告作用，她最后一咬牙，還是點頭了。
虞蜜很滿意新店的選址，租金比老店貴了翻倍，但客流量也同樣翻番了。
由于地處陽城cbd，毗鄰幾大中高檔住宅區，附近的消費能力很不錯，開業不到半月，她的雙層店鋪就已經人滿為患。
當然，缺點也是存在的。
這附近居民區多，用電量大，晚上九點后電壓不太穩，店鋪二樓偶爾會跳閘。
為此，虞蜜裝了不少星星形狀的電池裝飾燈，配以銀河圖案的壁紙，頂部用隔熱玻璃嵌合，將二樓空間打造成了“人工觀星臺”。
改造工作耗費了虞蜜不少精力，所幸結果不錯，這里一躍成為了店鋪特色，不少情侶稱贊有加，流連忘返。
此時，她和后廚的員工們忙得幾乎腳不沾地，甜品一摞又一摞地端出去，很快又賣光。
當虞蜜端著現做的甜品出現在自選區，彎腰更換里面的空托盤時，忽然聽見背后傳來幾個熟悉的聲音。
“媽媽！”“阿姨好!”“您好虞玥媽媽！”
虞蜜一轉身，就見到女兒和她的小伙伴們湊成一堆，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其中最顯眼的高挑少年，穿著一身黑白雙色的清爽校服，正在朝她笑著眨眼。
“姐姐，下午好啊。”
日光晴朗，店內的光線充足，少年干凈英氣的臉龐上跳躍著光斑，猶如盛夏里虛幻的夢影。
“你們好�！庇菝坫读艘幌拢又聪蚺畠骸�
“小玥，怎么會過來這里？”
還帶著糜辰，該不會是小情侶開始約會了？
“媽，你忘了你給我的免費券嗎？”虞玥不知道虞蜜心底已經把她跟糜辰湊對了，還眉飛色舞地指了指身后的高個男孩，“他們聽說你的新店開張，都想過來嘗一下�！�
“阿姨這家店離學校才三個站，騎單車和坐地鐵都很快。”后面的黎莉一邊左顧右盼，一邊感慨，“原來這么漂亮啊，我嫂子之前還推薦我來，不過地點好像不在這里。”
虞蜜微微一笑：“我在三民路還有一家老店。”
須臾，虞蜜帶著他們去了二樓，告訴他們可以直接掃碼點餐。
“今天阿姨請客，大家想吃什么直接點就好�！�
虞玥有點不樂意：“我跟黎莉用下午茶券，那倆是自己跟過來的，讓他們自己買單吧�！�
母親開新店不容易，而且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她可不愿意為了兩個男生就讓虞蜜破費。
“這怎么行，你們一起免單�！庇菝鄄毁澩乜戳艘谎叟畠�。
涉及到虞玥在學校的人情往來，她不希望給女兒的同學留下“虞玥家里很吝嗇”的印象。
母女倆都在為對方考慮，但造成的結果看起來就像是爭執。
糜辰用手肘撞了一下蔣鵬程，然后站了起來，走近虞蜜：“姐姐，沒事，我們滑板社一起來聚餐，當然是出社團費。”
蔣鵬程也反應過來，連忙推了推眼鏡附和：“是的阿姨，滑板社每個學期都有贊助的，要是知道來您這就免費，我們肯定再也不敢來了。”
但虞蜜看起來好說話，骨子里卻不是能被輕易說動的：“你們都是小玥的好朋友，阿姨也很喜歡你們，就當是感謝大家對小玥平日里的照顧吧�！�
女人嫣紅的唇瓣輕吐“喜歡”這兩個字時，糜辰垂眸看她，心弦似被手指一撥。
喜歡你們
這意思是，也包括他？
蔣鵬程還想再勸兩句，卻發現離得最近的大佬突然走神，使眼色也不理，不禁啞然：
糜神是在干嘛呢？
倒是虞玥不想再跟母親為了這點事吵架，很快就屈服了：“好啦，那就把他們也算進來吧，我還有幾張剩的免費券�！�
虞蜜有些無奈，她家傻姑娘怎么就不明白，一頓幾百的甜品怎么比得過跟朋友的情誼？
無論是黎莉、糜辰還是蔣鵬程，都是一中培優班的精英，前途無量——若是能維持好關系，未來上了大學、畢業工作都是活生生的人脈。
看來回家得跟虞玥好好地進行一場母女夜談。
心里打定主意的虞蜜笑了笑，特別是朝著那兩個主動要求買單的男孩點頭致意：“那你們先點單，不用支付，我去樓下忙，稍后會有服務員送餐的。”
須臾，等她下樓，卻聽見后面緊隨的腳步聲。
她扭頭一看，發現糜辰跟著自己下來了。
“有什么事嗎？”虞蜜疑惑地問他。
“我想看看自選區的蛋糕，”糜辰的語氣輕快，烏眸灼灼地盯著她，“比起小程序的圖片，我還是喜歡現場看實物，姐姐能幫我推薦幾款嗎？”
“沒問題，跟我來吧。”虞蜜沒有多想，因為確實有不少人更喜歡親自挑揀。
自選區的雙排柜里，咸奶油戚風、豆乳芝士盒子、藍莓芋泥毛巾卷琳瑯滿目的甜點在橘色暖光下散發出誘人的色澤和香氣，刺激著顧客們的味蕾。
但糜辰的目光卻不在甜品上，而是順著虞蜜的白色廚師服游弋，最后在女人細白的透著汗珠的脖頸微微一頓：“姐姐，你穿這么厚不熱嗎？”
“店里有冷氣，還好�！庇菝塾行┘{悶，自己的廚師服不是挺常見的嗎？
頓了頓，她又想起男孩跟自己女兒的“關系”，不禁有些好奇兩人的進展——
“糜辰啊你覺得虞玥在學校的表現怎么樣？”
少年不禁微笑，送分題來了。
“虞玥挺好的，勤奮，努力，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都很喜歡她�！�
沒有過分夸張，態度也很真誠，口吻拿捏得剛剛好。
但虞蜜越聽越覺得——
這夸獎張口就來，顯然是在心里醞釀了不少遍。
他似乎真的蠻喜歡小玥的。
“我們家小玥的性格比較直來直往，當班長的話，會不會容易得罪人��？”女人嘴上看似在挑毛病，實際上還是在觀察糜辰的反應。
作為母親，她眼里的女兒就算有性格上的小毛病，那也是無傷大雅的，但糜辰是否在意，就可以看出他們合適與否了。
糜辰不負所望，回應得很爽快：“當然不會，老師還表揚過她這點，說她直率的做事風格非常適合當領導班級的人�！�
假若虞玥在這里，一定會被這頓尬吹搞得尷尬無比。
她可不認為自己的破脾氣值得這位穩居學校社交鏈頂端的大佬這么夸。
但虞蜜卻很滿意，并且對糜辰的說法深以為然。
“對了姐姐，跟你說個很巧的事——我家就在附近。”糜辰走在她側后方，語氣自然而親昵地換了個話題，“所以這邊的路我都很熟�！�
“你家在這邊？”虞蜜怔忪片刻，心里不由想起女兒介紹過的糜辰家世。
老家在首都，出入有豪車，背景神秘，住在附近的富人區也正常。
“嗯，我平時上學會從這邊經過，沒想到姐姐的店就在眼前。”
“這樣的話，你可以常來我們店里哦�！弊鳛槔习迥�，虞蜜下意識地推銷起來，“這邊以后會推出早晚餐窗口，主要有意式法頌、各種肉類吐司套餐，配咖啡或者果汁，食材都用最新鮮的現做。”
“好，那我以后一定常來”糜辰想討人喜歡不要太容易，三言兩語就能把人哄開心，“畢竟姐姐做的東西看上去就很好吃。”
縱然虞蜜帶著看“準女婿”的審視心態，此時也不由得被他逗笑：“放心，你是小玥的朋友，待會阿姨送你一張會員打折卡，你先看看想要些什么？”
女人毫無戒備的笑靨，在明亮燈光下搖曳閃爍。
少年呼吸淺淺頓住，視線許久沒動。
氣氛一時間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虞蜜自然無法忽視對方直勾勾的目光，原本的“慈愛”笑容也漸漸變得有些尷尬。
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勁？
“糜辰？”她抿了抿唇，帶著不安的疑惑。
“姐姐，我想要”糜辰的眼移到她紅潤飽滿、猶如熟透蜜桃的唇瓣，沙啞道：“桃子口味的甜品。”
“桃子？”女人腦子里迅速過了一遍店里的菜單，謹慎地建議道，“蜜桃慕斯怎么樣，口感會比較細膩綿軟�！�
糜辰的眸色更深了：“好�！�
虞蜜轉身給他拿冷藏柜里的粉色慕斯蛋糕，順口還問了一句：
“一份慕斯就夠了嗎？需不需要再拿一份豆乳盒子？”
“可以啊，”糜辰的眼停留在她滲著薄汗的后頸，眉宇飛快蹙了一下，手伸進衣兜把剛才在桌上拿的紙巾抽了出來，“姐姐推薦的東西我都想吃。”
“還是要看自己口味，”虞蜜把玻璃櫥柜合攏，另一只手托著蜜桃慕斯，轉身，“不過我們店里的每一樣都好吃是真的呃！”
話音未落，她就撞上了一堵高大的人墻，往后踉蹌兩步。
“小心！”對方幾乎是第一時間拉住了她的手腕。
在短短一瞬，她的鼻尖蹭過對方的胸肌，感受到少年衣服下結實的肌理和滾燙的溫度。
等虞蜜回神，才發現自己的手臂被他緊緊抓著，熱意正從他掌心源源不斷蔓延到她的肌膚。
糜辰的那只手比她的大很多，筋脈凸起，矯健有力，擒住她的手腕時那抹健康的淺蜜色和她腕部的白皙形成強烈對比。
虞蜜努力穩住身形，輕輕喘氣，盤子里的慕斯蛋糕也跟著她的動作搖晃，但好在沒有直接摔到地上。
“抱歉，我沒想到會撞到你沒沾到蛋糕吧？”她抬起頭看他，有些暗惱，因為糜辰剛才實在貼得太近了，導致她連轉身的空隙都沒有。
“該道歉的是我，”糜辰把她扶穩后才松開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就是想湊近點看蛋糕一時間沒注意距離。”
虞蜜見少年眉眼都是愧疚和羞赧，胸口涌出淡淡無奈，她一個成年人，難道還要跟一個冒冒失失的高中生計較嗎？
“沒事，下次小心點。”
糜辰低低地“嗯”了一聲，盯著女人脖子上滑落到衣襟里的汗珠，另一只一直藏著的、攥著紙巾的手默默收回了兜里。
“好了，快拿去吃吧。”虞蜜把慕斯蛋糕交給他的時候，糜辰清晰地看見女人手腕的肌膚已經多了一圈淺紅指痕。
她的皮膚太容易留下印子了。
糜辰垂下眸，眉梢耷拉，就像一只犯了錯的小狗。
他的聲音悶悶的：“是我剛才太急了，沒有把你抓疼吧？”
虞蜜搖了搖頭，摸了一下鼻翼：“手不疼�！钡故巧倌甑男丶√�，撞得她鼻子疼。
不過為了照顧看似內疚的糜辰，她放軟了聲音勸慰：
“你也別太在意了，小事而已。”
“真的很抱歉�！鄙倌甑椭^，嗓音嘶啞，似是還沒有從愧疚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只是，從虞蜜的角度，看不見他重重滾動的喉結，還有漆黑一片的雙眸——
那里面溢滿的不是自責和歉疚，而是另一種濃郁得多、被壓抑的情緒。
紅痕，雪膚，頸間滑落的薄汗
腦海里關于女人的冒犯的碎片，猶如電視機的雪花屏幕一閃一閃。
不行，要克制。
克制一點。
那些晦澀的念想越是熨燙，少年斂眉俯首的姿態就越是乖順。
只有緊繃的肌肉，低沉的呼吸，若有似無地泄露著什么。
可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抬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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