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的早。

        屋外北風呼呼地吹。

        屋里點著一盞橙黃馬燈，玻璃罩內跳躍著柔和的光。林秀給他們一人盛了一碗骨頭湯，再把已經煮爛的排骨撈出來裝在菜盤里。

        兩個娃兒看著她從廚房把排骨端出來，聞到一陣誘人的肉香味，口水在嘴里打轉，都要流下來了。

        小寶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直吞著口水，伸手想要去抓，奶聲奶氣地說：“肉肉，肉肉。”

        林秀看著冒出的白色熱氣，怕他們太著急會燙傷了，笑著說：“小寶，要等一會，現在肉肉燙手，我拿到門口吹吹，很快就可以吃了。”

        小寶乖巧點頭，“好好。”

        “大寶，你看好弟弟。”她交代道。

        “好的，阿媽。”大寶用力點頭，他是哥哥，能照顧好弟弟。

        她端著盤子有出里屋，把盤子放屋門口的架子上。

        驀然，發現院子籬笆墻外有了一團黑色身影。

        她走去打開了院子門。

        怔愣一瞬。

        一個身形瘦小的婦女蜷縮坐在籬笆墻邊，身邊放著幾個大大小小的布袋子，臉埋在膝蓋里，身體一動也不動的。

        林秀走向去前查看，“阿媽？”

        賀媽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嗓音十分沙啞說：“阿秀……”

        她目光沉了沉，“阿媽，你怎么坐在這里的？”

        凍得牙關顫抖著，低聲說：“阿秀啊，我沒地方去了…能不能，能不能住你家去……”

        看著賀媽一把年紀兩鬢斑白，委屈得哭紅了眼，瘦弱身體微微顫抖著，顯得無助又可憐。

        她心忽感一酸，笑著開口：“阿媽，沒有你家我家的，咱們是一家人，外面冷，趕緊進屋吧。”

        冰天雪地的。

        要不是剛好出來，都不知道賀媽要坐雪地里多久，也不敢去敲門。

        上午剛送來了饅頭，現在就成這樣，估計是被老大家趕出來了吧。

        在雪地里坐太久了，腿腳都凍麻了，賀媽站起來時踉蹌了兩步，幸好被林秀扶住，不然要摔倒了。

        “阿媽，我扶你進屋吧，小心一點。”林秀手扶著賀媽，兩人的手形成了鮮明對比，一個枯瘦如柴，一個胖嘟嘟的。

        減肥、一定要減肥！

        攙扶她進屋后，馬上把門口那盤溫熱的排骨也拿進屋，免得太冷了。

        兩個娃兒看到賀媽后，喜笑顏開，都笑著喊：“奶奶。”

        “誒。”

        “阿媽，你快上炕坐，我去把你的行李拿回來。”

        “好，好。”賀媽慢慢爬上了炕，特別暖和，看著小兒媳出門的背影，心里松了一口氣，幸好小兒媳愿意收容了她，不然非凍死在路邊不可了。

        打量一眼屋里的環境，完全變了個樣，一切井井有條。

        地板打掃得干凈，東西物件擺放整齊，窗幾明亮，煥然一新。

        兩個孫子穿著干凈整齊，臉蛋白凈，眉眼清清亮亮，就連小寶流鼻涕的毛病也好了不少，他們正開心地喝著骨頭湯。

        上午來時發現院子里曬滿了衣物就覺得驚訝。

        二兒媳怎么像變了個人似的。

        前幾天，她來看孫子的時候，屋里還是凌亂骯臟，兩孫子可憐兮兮的一直喊餓，而二兒媳懶懶的躺在被窩里，罵她沒有帶吃的過來。

        林秀把幾袋行李拎進屋，看婆婆坐炕上發愣。

        進廚房拿了一個碗，從鐵鍋里盛了一碗排骨湯出來，香噴噴的，冒著熱氣，小心翼翼地端給她，“阿媽，先喝碗湯暖暖身子吧。”

        “哦，謝謝。”賀媽回過神來，連忙接過碗。

        林秀也坐到了炕上，小餐桌上擺著一盤排骨，一盤饅頭，一碟水煮白菜。

        她也端起碗喝了口湯，入口暖暖的，特別舒服，骨頭湯很鮮甜，難怪兩娃兒喝得咕嚕咕嚕的，一邊喝一邊喟嘆。

        賀媽喝著熱湯，身體暖和不少。

        小兒媳真的是變了，不單單性格和脾性，就連外貌都變了。現在看起來胖是胖，但膚色白嫩嫩的，看順眼了不少。

        兩個娃兒把湯喝完后，就拿起排骨來啃，排骨燉得軟爛好嚼，容易消化吸收，小寶也能吃得了。

        她夾了一塊排骨給婆婆，“阿媽，吃吧。一大盆排骨他們吃不完的，你也多吃點。”

        賀媽感動得眼眶泛紅，“誒，好，好。”

        林秀喝了一碗湯，吃點水煮大白菜，再啃了半個饅頭，就收起碗筷不吃了。

        賀媽心里暗暗驚訝，以前是一看到肉就兩眼冒光，只顧自己吃，哪里會讓別人吃了。現在肉不吃了，東西也吃得少，完完全全是變了一個人了。

        忍不住開口問：“阿秀，你飽了嗎？”

        “我吃夠了。”她笑笑。

        想了想，她補充一句，“阿媽，賀凌快回來了，苦日子總算是有盼頭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做錯了很多事。不過，現在想通了，我想要把咱們的日子過好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賀媽了然地點點頭。

        難怪小兒媳變化那么大，以前老二在部隊當兵常年不在家，她一個女人過日子也確實是不容易，現在能有這樣的轉變，真是祖宗顯靈了啊！

        兩個娃兒都吃得飽飽的，兩手摸著圓鼓鼓的小肚子，嘻嘻哈哈的在土炕上玩，笑個不停。

        賀媽也吃飽了，喝了兩碗湯，一個饅頭，排骨也吃了不少，一大盆排骨他們三人都吃完了。

        這么好的排骨，上面的肉可不少，越啃是越香。

        賀媽是舍不得多吃，林秀就給她夾了一塊又一塊。

        已經很久沒吃過飽飯了。

        飯后，賀媽把行李拿出來整理，說是行李，其實就是一些穿了幾十年破舊的衣物，老大的媳婦盯著她收拾的，生怕她帶走一針一線。

        老大也是沒良心的，娶了媳婦就忘了娘，唉——

        賀媽一邊整理，一邊默默流淚，心里苦啊。

        林秀看到賀媽抱著衣物進雜物間，她也走了過去。

        雜物間里堆積不少雜物，地板上堆放有大量木柴，角落放著糞桶，還有鋤頭鐵鏟等一些農具。

        “阿媽，你要找什么嗎？”她問。

        賀媽在木柴堆里翻了翻，焦慮地問：“阿秀啊，之前這里有一張小床的，怎么現在不見了？”

        林秀：“……”

        大寶走了過來，“阿媽之前把它當柴燒了。”

        賀媽心里難受，這可怎么辦啊？

        林秀一臉尷尬，原主能做出這樣的事并不出奇，看著賀媽在傷心抹眼淚，老淚眾橫的，她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扯嘴笑笑說：“阿媽，咱們都在炕里睡吧，這炕夠大，睡幾個人都沒問題呢。”

        “這……”賀媽在猶豫，以前跟他們住可沒睡過一塊。

        “走吧，咱們進屋，這里又冷又臭的。”林秀笑說。

        賀媽抹干了眼淚，跟著她一起走進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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