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按習俗是要回娘家拜年。

        林秀的娘家是在隔壁的清溪鎮，兩地距離十五公里左右，如果走路的話，起碼要三個多小時。

        賀凌管蕭山借了一輛自行車。

        賀媽昨晚就已經把要給親家帶的禮品準備好了，放在車頭籃子里。

        兩娃是沒有坐過自行車，圍著停在院子里的二八杠自行車又看又摸。

        林秀一想到自己的體重，就很尷尬——

        一方面考慮他能否載得動，另一方面考慮這輛自行車怎么能坐得下四個人？

        吃過早飯后，準備出發去清溪鎮了。

        賀凌率先騎上了自行車，拍了拍前面的單杠，招呼大寶過去，笑著說：“來，大寶，你坐這里。”

        大寶有點膽怯，被阿爸抱了坐上去。側著屁股，兩手抓住車頭，阿爸兩臂圈在胸前，特別有安全感。

        賀凌對著屋里還沒出來的林秀，笑著大聲喊：“媳婦兒，你出來啊，準備好了沒？”

        林秀猶猶豫豫，還是抱著小寶走了出來。

        臉都紅了。

        媽呀，太尷尬了。

        走到了他的身后，一看著車后座，又看著他的后背，心在砰砰亂跳，“我很重，能載得了我嗎？”

        車能承受嗎？

        他悶笑兩聲，車輛結實的很，上回還載過生產隊的兩頭大豬呢。

        不過，他不想這么告訴她。

        這是他的媳婦。

        而且現在媳婦不會重，他上次都能抱得起她，“沒問題，上來吧。”

        “我要上去咯，你要穩住了。”她不放心，再三跟他確認道。

        他笑笑，“嗯，穩著呢，上來吧。”

        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抱住小寶，跳了一下，就坐到了車后排。

        車子慣性到底還是晃動了一下，她嚇得趕緊抱住他的腰。

        賀凌渾身一個激靈。

        媳婦平常很少會主動親近，現在抱得那么緊，他是受寵若驚呀。

        彎起了唇角，回頭問她，“你坐好了沒？”

        她確認到車子穩了，屁股挪了挪，找到舒服的位置，臉頰微紅，回話道：“可以了。”

        “那出發了。”他笑說。

        大家揮別了賀媽后，他踩動了腳踏板，車輛平穩地行駛在村道上。

        大寶黑溜溜的眼睛四處亂看，掩飾不住的興奮，這是他第一次坐自行車，一點都不怕了。

        吹著風，村道兩旁的樹木唰唰地往身后閃過，村道上，看著不少小伙伴們投來了羨慕的目光，心里得意極了。

        小寶被阿媽圈在懷里，好奇地看著外面的景色，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很少出去玩，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對什么都好奇，嘴里哇哇哇地小聲驚呼著。

        賀凌腳下蹬得起勁，林秀腦袋里亂七八糟的，很想看看輪胎有沒有被壓扁，看著他寬厚的后背，心里踏實了不少，摟住他的手心也逐漸熨燙了起來。

        他笑得爽朗，“媳婦兒，以后咱們也買輛自行車吧。”

        風把他的聲音吹散，依稀落到她的耳邊。

        現在家里的資產有28528元。

        這個年代交通不便利，有輛自行車是方便很多，朝他問：“像這樣的自行車要多少錢？”

        他笑說：“聽說鳳凰牌的要150元左右。買自行車要用車票子，咱家暫時還沒有，想買的話，咱們去排隊領車票子。”

        “暫時先不買了。”她說，“等你工作定下來了再看看吧。”

        “行啊，我也是這樣想的。”

        他笑得一臉燦爛，媳婦過日子會精打細算，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媳婦兒太好了。

        半路，大寶眉頭微蹙，屁股顛簸得疼，他沒有吭聲，一路支撐到了清溪鎮。

        清溪鎮地勢平坦，不像他們住的村鎮那么多山林。

        小寶在阿媽的懷里很乖，怕掉下來，也不敢亂動。

        一進村，村口不少曬太陽的村民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林秀掃了他們一眼，看著他們嫌棄和驚訝的表情切換，她的心里暗暗好笑。

        她一個都不認識，也不去打招呼了，車輛從他們的面前快速經過。回頭看了一眼，他們都是三五成群，竊竊私語。

        村道的小路復雜，眾橫交錯，距離上次接親，已經過去六年了，到了這里就認不出來了，在村道里繞了幾圈，車輛停到了路邊。

        他回頭問：“媳婦兒，你家住哪里？”

        問完就后悔了，忘了她不是以前的林秀。果然如他所想，媳婦真的答不上來。

        她尷尬道：“呃，我也不記得了……”

        大寶坐得屁股疼，已經憋了一個小時，現在終于可以停車了，他迫不及待想從車里下地。

        阿爸松開了一只手，大寶就立即從車上跳了下來，踉蹌兩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屁股。

        心想：自行車是很威風，就是坐著屁股疼呀。

        賀凌后知后覺，大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哈哈一笑。

        林秀抱著小寶也下了地，“我們找人問問吧。”

        “行。”賀凌也從車上下來，手里推著車，四人一起走著。

        走了沒幾步，就聽到身后有粗重的大嗓門喊：“阿秀——”

        語氣興奮又熱烈。

        他們都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去。

        一個五十來歲的大漢，穿著軍用舊棉大衣，頭頂光溜，劍眉虎目，獅口闊鼻，長得魁梧又高大，正咧開嘴笑著走過來。

        林秀滿臉疑惑地看著他，這么久以來，別人不是嫌棄厭惡就是躲避，只有他對自己表現出如此熱情了。

        賀凌湊在她耳邊低聲對她說：“媳婦兒，這是你阿爸。”

        難怪呀——

        林秀沖大漢笑了笑。

        林建東走近后，大掌用力拍了拍女婿的肩膀，啪啪響亮，“阿凌，壯實不少了。”

        賀凌笑笑，“阿爸。”

        林秀也開口：“阿爸。”

        林建東在家里喝著小酒，聽到村里的狗蛋跑來說他的女兒帶著女婿一家來拜年，都驚訝的不行。

        女兒帶著娃兒出門不方便，往年都是年初四，他們一家過去沙嶺村看望女兒的。

        沒想，今年女兒來了。

        打量女兒一番，剛才還差點認不出來，變瘦了也俊了。

        閨女打小就長得俊俏，她上面有三個大哥，最小就是她了，自然是對她寵愛有加。

        大寶怯聲喊：“姥爺。”

        “誒，乖！”

        林秀對小寶說：“小寶，這是你姥爺，見了要叫人。”

        小寶懂了，嗓音軟糯說：“姥爺，新年好。”

        林建東歡喜得很，一把抱起了小寶，“走，咱們回家去。”

        林秀與賀凌相視一笑，就跟著林建東身后一起走。

        走了幾分鐘，就到了一戶典型帶前后院子的瓦房，房子占地面積很大，里面有幾個屋，墻面是用碎石頭砌成的。

        前院種了一棵粗壯的柿子老樹，已經沒有了果子，正處于休眠，樹葉枯黃稀少。

        林建東一手抱著小寶，一手牽著大寶，還沒進門就喊：“婆娘啊，你快出來瞅瞅，誰來了。”

        一個瘦小的中年婦女，從屋里走了出來，欣喜地上下打量著他們，目光最后在閨女身上，連忙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滿臉堆笑，“阿秀，你回來了，可把我想死了。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呢？”

        林秀笑著說：“阿媽，我在減肥呢，長太胖了，對身體不好。”

        林媽不懂什么胖不好的話，不過閨女瘦了不少，模樣看著也俊，“來，走吧，進屋去坐。”

        賀凌把自行車推進院子里，拿著車籃子里的禮品，也跟著他們進里屋。

        里屋熱鬧得很，林家沒有分家，三個兒子都跟林爸媽住一塊，難得看到老妹兒回來，都歡喜得很。

        他們正坐炕上喝著酒，剝著花生米，林老大招手喊話，樂呵呵的：“妹夫，快過來坐。”

        “誒，來了。”

        賀凌放下東西后，就走了過去，他們把位置挪了挪，他笑笑，坐到他們的中間，一起嘮嗑著。

        大寶和小寶跟屋里的幾個小孩到院子里玩耍。

        她還有兩個大嫂。都在廚房里忙碌著，知道林秀他們回來，就探出頭來打招呼。

        林秀點頭笑笑，叫不出名字來，就說：“新年好。”

        林秀進門到現在都是暈暈的，就像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面對林爸媽的熱情，不停問她話。什么上次讓林老大送過去的錢花完沒有，什么林老二媳婦做的糕點好不好吃，上去送去的柿子甜不甜，什么肉菜……

        很多話她都答不上來，吞咽了一口水，說：“阿爸，阿媽，前陣子我摔到腦袋了，估計是摔壞了，有很多事情已經不記得了……”

        “什么？摔哪了？”林爸嗓門大，粗聲大氣中帶著焦慮不安。

        坐炕上的幾個人聞聲，同時看了過來，緊張問：“老妹兒，你怎么了？”

        她訕訕一笑：“已經消腫了。沒事了。”

        林媽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又左右瞧了瞧，慈愛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林秀扯嘴笑笑。

        現在知道為什么女配的性格囂張跋扈了，家里寵的呀。家里有個看起來不好惹的老爸，還有三個疼愛妹妹的哥哥，她在村里可以橫行霸道，也沒有人敢欺負的。

        七零年代的農村依靠勞動力。

        他們沒有分家，三個兒子都是大塊頭，年輕力壯，能掙到的工分也比別人多。

        日子自然過得比一般家庭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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