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4章從一開始就錯了(4)
吃過晌午飯以后,李西梅就在當院里的拉水井旁,拿個大土缸盆,幫建民嬸子洗胡蘿卜,建民嬸子坐著馬扎子,面前放著囤舀子,正一手握住囤舀子把將胡蘿卜敲碎,為了防止胡蘿卜迸濺出去,另一手遮住囤舀子口。這是在準備大年初一早上起來的第一頓餃子餡。老家的風俗,大年初一早上起來,吃的餃子必須是素餡的。寓意新的一年,清清爽爽,利利落落。素餡的餃子餡兒,從老一輩子傳下來的就是吃胡蘿卜的,也有的人家吃的是韭菜雞蛋的。西梅記得從記事起,除了她不在家過年的這幾年,每年他們家都是吃的胡蘿卜的餡兒。胡蘿卜洗干凈,用囤舀子砸碎了以后,再放在案板上,用刀剁的很碎很碎。再拿一塊兒干凈的蒸籠布,將剁碎的胡蘿卜包起來,放在案板上擠壓,將水擠出來以后,放在盆里,再將粉條剁碎,蔥姜剁碎,鍋中添油,燒熱,將胡蘿卜倒進鍋里翻炒,待炒到胡蘿卜出水,說明胡蘿卜炒的斷生了,加入粉條末。淋上醬油,盛出來放到土缸盆里,趁熱加入蔥末姜末和食鹽,攪拌均勻。將土缸盆放置,將餡兒冷涼,就可以用來包餃子了。胡蘿卜做餃子餡,雖然不是最好吃的餡料,卻是每一個離開老家的人,心底深處最想念的美味。冬天的天短夜長,娘倆忙活了一下午,終于將胡蘿卜剁好,蔥姜剁好,粉條剁好。
趙國強起來床,看玉財嬸兒正在當院里將洗好的胡蘿卜往廚屋里端,忙跑過去,接過來:“娘,來給我,我來端我來端。”玉財嬸兒將盛胡蘿卜的瓷盆遞給兒子,邊錘著腰邊說:“你起來了小,頭還暈不?來后可別喝能些酒了,喝暈了,除了自己難受,沒啥好處。”國強答應著將胡蘿卜送進廚屋里,放在鍋臺上。看看囤舀子還在當院里,又跑過去將囤舀子慢慢磨圈磨過來。“娘,我來用囤窯子砸胡蘿卜,恁歇歇去吧。”玉財嬸兒搬個馬扎子走進廚屋,“這哪是你干的活小,來來來,你出去玩會兒去吧。回家來了就出去轉轉去吧。”趙國強心里一動,剛好沒有啥事兒了,我今天再去看看李西梅回來了不。想著,就去草棚子下面,將自行車推出來。“娘,我出去轉轉去了哈。”“咋還騎著車子出去啊,不就在莊里轉轉,還上哪去”“恁別管了娘。不用等我喝湯了哈,我回來可能得晚會兒。”“那可得慢慢嘞哈。”玉財嬸兒伸出頭來,又囑咐道。“知道了娘,放心吧。”國強牽著自行車走出家門。
三慶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天灰蒙蒙的快黑了。翻身一看,奶奶沒在炕上,他趕緊坐起來:“奶奶,奶奶。”堂屋門吱呀一聲推開了:“哎,我在這兒嘞小,你醒了。”何老太太隨即走進屋來。“恁咋起來了奶奶,好點兒了不。”“好了好了,放心吧,奶奶的身體好著嘞。睡醒了就起來吧,我揍飯給你吃小。想吃啥?”“喝白湯吧奶奶,我想吃那個恁下的醬豆子啦。”三慶笑著指著廚屋的方向。“好好好,想吃醬豆子還不是現成的么小。”何老太太笑著,向外走去,三慶也趕緊起來,去幫奶奶拉水揍飯。
彼時,村外的小路上,已經黑下來的天空,因為雪的照射,可以看得見暮色里,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在結了冰的小路上,費勁兒的平衡著不斷因為打滑而東扭西歪的車把。忽然,一個哧溜,自行車連人一起倒在了路邊。往旁邊使勁兒推了推壓住自己腿的自行車,騎車人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冰渣子,又扶起自行車。許是剛才摔的有點兒狠,他不敢再騎車了,慢慢推著往前走。走了幾步,看看前面的村莊,他又騎上了自行車。這次更加小心翼翼,接近村莊的路上,雪被人掃了,他終于沒再摔跤。進了村,一戶人家大門口的燈泡亮著,照著騎車人,我們才看清,這是趙國強。
趙國強先去了村里的代銷點,他還是想找李海燕和他一起過去找李西梅。卻很不湊巧,李海燕今天上午去縣城里,到現在還沒回家來。趙國強憑著上次的記憶,找到了李西梅的家。大門緊閉著,趙國強打著打火機,火光映在他紅紅的臉上。抽了一支煙,他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復下去,又扯扯自己的衣服。深呼吸兩下,走上前去,握住門上的鐵環,拍起門來。過了一會兒,院子里傳來腳步聲,“誰呀?”“是我。”趙國強聽到那似曾相識的清脆的聲音,感覺自己的喉嚨干澀,聲音沙啞。門樓底下的燈開了,燈光順著門縫照出來,緊接著,門開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站在門里面,詫異的看著他:“你找誰啊?”燈光下,他的臉上是如春風般的溫柔,笑容和煦,越發俊朗舒雅。趙國強看著對面的人,她仿佛就是五年前的李西梅。但是,那陌生的眼神兒,又真真切切的提醒著自己,她不是。東蘭好奇的看著門外面的人,他這么呆呆盯著自己,是怎么了。“是誰來了呀,東蘭?”,這個聲音如同擂鼓的錘子,趙國強只聽到自己的心咚咚咚地跳起來。話音未落,一個人來到門樓下。漆黑的夜色,淡黃色的燈光下,她靜靜的站在那里,是李西梅,趙國強緊盯著她。馬尾辮綁在腦后,白皙的臉上,一雙大眼睛依舊明亮,只是那里面沒了原來的純真,取而代之的是揮之不去的愁思。李西梅看到趙國強,眼神中帶著驚喜,努力看向他身后,卻再無旁人,目光瞬即黯淡。
東蘭看看趙國強,拉住李西梅小聲問:“姐,這是找你的?他是誰呀?”李西梅微笑著:“他是我同學。”然后看著他:“趙國強,你好,好久不見啊。”“好久不見。”趙國強驚喜的無以復加,原來想好的話,卻說不出來了。“你怎么來了?”“我-----我來找你。”東蘭看看西梅,看看趙國強,趴在西梅耳邊:“姐,你不讓人家到家里坐坐么?”東蘭扯扯西梅的衣袖。李西梅沉吟一下,咬了下嘴唇:“進來暖和會兒吧。”東蘭快步走進堂屋,“我姐的同學來了,男同學。”東蘭吐了下舌頭,建民嬸抬頭瞪了下東蘭:“你咋咋呼呼的干啥!”柱子和小超站起來準備出去看看。卻看到在堂屋門口,西梅領著趙國強進來了。“快進屋來,進來。”柱子熱情的謙讓著趙國強。趙國強回應著,走進堂屋,看到建民嬸,赧然紅了臉:“大娘。”“娘,這是我同學,趙國強。”西梅紅著臉介紹,她突然后悔了,不該把趙國強領到家里來。建民嬸不冷不熱:“坐吧。”
趙國強接住小超遞過來的板凳,慢慢坐下。看著桌子上的飯菜,猜想他們應該是剛剛吃過晚飯。建民嬸看一眼東蘭,東蘭手腳麻利的將桌子上的菜盆、饃筐子收拾了,將桌子擦干凈。哥拿出杯子,倒上水。一旁的嫂子看看趙國強,看看李西梅,對懷里抱著的小侄子說:“亮亮,看看,這是姑父吧。”“嫂子,他不是!”西梅臉更紅了,極力辯解道。“哈哈,你們坐吧,坐下說。”嫂子說著,拉住東蘭的胳膊,和她一起抱著孩子去了西邊的房間。趙國強低著頭,臉紅紅的,手中攥著的煙,也忘記讓給柱子。建民嬸看著趙國強,心里說,還沒見過長得這般英俊的年輕人。看他坐在那里,羞紅了臉,低著頭,看樣就是個老實人。坐了一會兒,建民嬸笑吟吟的站起來,讓西梅招待她同學,自己向倆兒子使個眼色,推門一起走出堂屋。西梅看著家里人的誤會越來越深,直后悔將趙國強帶進家里來了。趙國強目光融融,西梅不知說什么才好,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西房里,嫂子在哄亮亮睡覺,東蘭趴在門上,一只耳朵緊貼著門,似是要聽清西梅和那個趙國強要說什么。不知怎么地,亮亮忽然大聲哭起來。趙國強站起來:“今天不早了,我回去了。”“好。”西梅站起身來如釋重負。她打開堂屋門,引著趙國強往大門外走。廚屋里亮著燈,關著門。
廚屋里,小超正在和建民嬸說著:“這個我不認識,之前來找我姐的是何三慶。何三慶這幾年每年過年都來找我姐,因為沒有經過我姐同意,我沒告訴他我姐的聯系地址,只是告訴他我姐在深圳。”建民嬸伸手拍了一下小超的頭:“為什么從來沒和我說過,有人找你姐。”小超不服氣的說:“這有啥好說的,我姐又不在家。”建民嬸氣得想再拍他一下,被他躲過去了。柱子說:“我記得西梅剛出去那一年,收到過她的信,不過后來都被做飯時,當引火草燒掉了。也不知道是誰寄的。”建民嬸氣得又想把大兒子一塊兒拍了。
走到大門口,趙國強看著茫茫夜色,深深的吸口氣,轉過頭,看著光影中的她:“西梅,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去南方打工了。”西梅說。“我剛上大學寄到你家這里的信,你收到了吧?”“信?我基本沒有回來過,沒收到吧應該。”西梅不確定的說。趙國強緊張的看著西梅,清澈的眼中一片澄明。他癡癡的盯著她:“西梅,還記得高中時我給你寫的那首詩么?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過去的這幾年,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今天我來是想告訴你,遇到了你,這一輩子就是你了,我逃也逃不掉了。”西梅大驚,深深蹙眉,仔細的盯著面前的他,心中似有江水滔滔,那首詩,是他寫的,不是他幫何三慶送給自己的!夜色中,他靜靜的站立,年輕英俊,目光熾熱的望著自己。西梅震驚之余,不忍看到國強的失望,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搞錯了。終究不忍傷害他,躊躇了一下,終歸沒有說出拒絕的話。她怔怔無語中,將目光移向別處。趙國強看著她,曾經欣然接受自己的追求,覺得自己對她很熟悉,眼中的純真和爽朗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被一種壓抑一種深邃所替代,令人心痛。看著她的眼睛,趙國強一下子明白了,曾經以為自己離她很近,事實卻是這般的隔著萬水千山。趙國強神色一凜,下意識的將手握成拳狀,他想轉身離去。西梅緩緩走近他:“國強,謝謝你。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他嘴唇翕動,終于什么也沒說出來,回身推起自行車。“國強,路上慢點。”西梅看著消失在暗夜里的背影,深深的嘆口氣。東蘭走過來:“他很不錯,姐,你為何要拒絕他哪。”西梅默默無語往家里走。
這邊廂,趙國強眼中噙著淚,心亂如麻的騎著自行車往回走。她為什么拒絕了自己,著五年多在她身上都發生了什么。我一定要弄清楚,我不要這樣不明不白的就離她遠去。淚水滾出眼眶,他也不擦,寒風隔著眼鏡侵蝕著雙眼,冰冷冰冷的。“男兒有淚不輕彈。”趙國強自嘲的笑笑,從小,爹就這么教育自己。在自己二十多年的記憶里,自己從未掉過眼淚,再困難,都想辦法克服掉。淚水灑了一路,隨冬夜里的寒風即刻成冰。他覺得自己此時狼狽萬分,還好有了夜色的掩護。路面上比來的時候還滑,他跌了好幾個跟頭。十多里地,他騎了兩個多小時,到家,堂屋里的燈還亮著。他一下子覺得溫暖,是娘,在寒夜里守著燈光等著自己。推開堂屋門,他看到坐在桌邊的娘腿上蓋著棉襖,睡著了。聽到自己推門的聲音,娘一下子驚醒了,抬頭看見自己:“兒啊,你這是去哪里了?”“我去了同學家,娘,這都十點多了,你咋還沒睡啊。”趙國強指著墻上的掛鐘對娘說。“我年紀大了,睡不那么早。你在同學家吃飯了沒有?”“沒有,我不餓。”“那哪能行,這么冷的天,我去給你熱菜饃去。誒,你眼咋這么紅,哭過?”已經站起來的娘,抓住趙國強的手,拉著他坐下。“出了啥事兒?”娘這一輩子,很小就沒有了父親,吃過很多苦。生活的磨難,讓她面對什么事情都比別的女人家要堅強。看到趙國強紅腫的眼眶,她輕輕問道。“沒事兒。”趙國強看著娘說,隨即掏出兜里的煙,點著一支,沉默的抽起來。娘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去廚屋里給他熱飯去了。
趙國強走了以后,西梅回到堂屋里。建民嬸對柱子說:“天怪冷的,你們早點回去吧。”嫂子給亮亮包上小被子,他們兩口子就抱著孩子走了。看他們走了,建民嬸才說:“西梅,你和這個叫趙國強的小伙子談了?”西梅笑了笑:“媽,他就是一個同學,不是你想的那樣。”“何三慶是誰?”建民嬸盯著女兒。西梅愣了片刻,怔怔的看著母親,心里百轉千回,她是怎么知道何三慶的。建民嬸幽幽開口:“小超說,何三慶每年過年都來找你。”西梅聞言道:“何三慶和這個趙國強是一個村的,也是我的高中同學。”建民嬸審視的看著西梅:“那你和何三慶談了?”西梅躲閃著娘的目光,低下頭:“也沒有。”建民嬸看似輕松的嘆口氣:“不早了,早點兒去睡吧!”孩子們都去睡了,建民嬸靜靜的坐在桌前,輕輕揩了揩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坐了好一會兒,建民嬸嘆口氣,熄滅燈走向東間。“你不用發愁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建民叔似乎很清楚老伴心里的事兒,出聲安慰道。建民嬸再次揩揩眼睛:“睡吧。”
西梅躺在床上毫無睡意,萬籟俱寂,只有身邊東蘭發出的微微鼾聲。這么幾年,自己打工掙的錢,幫有眼疾的哥哥娶妻生子,供弟弟妹妹上了學,還有父親的醫藥費。想到父親的病,西梅既心疼又無奈。想到母親看到趙國強時的態度,西梅再次意識到,今年年下自己的終身大事真的是要提上日程了,如果不是外出打工,估計早就許了人家。今天見了趙國強她才吃驚的發現,原來高中時自己收到的那張字條是趙國強寫的,而自己一直都以為是何三慶寫的。她想到了高考結束后那個下午及晚上,她也確定,當時的何三慶對自己也是有感情的。所以,自己才會在決定要離開家去深圳打工的時候,做了選擇,也算是給自己將近三年的暗戀一個交待。真是沒想到,會是這樣。她無意傷害趙國強,高中同班的趙國強,憨厚質樸,是個老實人。西梅嘆口氣,微微閉上眼睛。何三慶,聽小超說,他每年都來家里找自己。何三慶去了上海上大學,并且畢業后留在上海工作。以他的能力,這似乎是意料之中。他對自己的感情,是不是經得住時間的沖刷。如果他還在等,自己現在是一個打工妹,還能配得上他么?現在,還有一個趙國強,他們同村,這種關系將如何相處。西梅緊鎖著眉頭,輾轉反側。
(https://www.dzxsw.cc/book/33389165/3139708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