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情愫
談話因為何溯突然的暴怒而陷入了短暫的凝滯,這一次聞灼卻知道何溯生氣的原因。
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和緩:“只是緩兵之計而已,哪怕我不這樣做,他這一次沒能殺了我,還會繼續找機會,與其這樣,不如拖延一些時間,你覺得呢?”
聞灼知道何溯對于有關自己性命的事,十分的在乎,甚至比他本人還要在意。剛開始他還能騙自己說是因為他是何溯手中的一把對抗類o者最有利的刀,可現在他不確定了。
只這寥寥幾句,何溯暴戾的情緒便穩定了下來,因為情緒不穩而外溢出來的來勢洶洶的精神力逐漸被回收。
他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伸向聞灼的眼睛,在靠近的剎那間,聞灼下意識閉了眼,濃密纖長的睫毛顫巍巍劃過何溯的指尖,傳來一陣深入心底的酥癢。
何溯克制地直起了身,把觸碰過聞灼睫毛的那只手背在了身后,微微摩挲了一下。
他垂眸看向聞灼的眼神依舊晦暗,開口道:“接下來幾天我可能會有點忙,你只需要牽制住葉湫就行。記住,只是牽制。”
最后幾個字的發音格外重。
說完,他便轉身回到自己的床上歇下。
聞灼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動彈,何溯身上裹挾著檀木香的氣息似乎還在他的鼻尖縈繞,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一個多小時前,體育館的監控室里。
何溯正準備跟顏珞坦白一切,忽然他的視線被手腕上明明滅滅,不停閃爍著紅光的終端手環吸引。
這讓他懷疑自己安插在體育館內部的一處視狙點并沒有被葉湫抹滅。
視狙點,顧名思義,既可以起到監控敵人動向的目的,又可以給敵人來上致命一擊,安裝好設備之后,只需遠程操縱即可。
他抬手示意顏珞稍安勿躁,打開終端,里面是視狙點傳過來的影像,視頻里聞灼正在說話,背對著燈光的面容看不真切,可從他嘴里吐出來的話卻聽得十分清晰——
“我想你應該跟我一樣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如果把這一場時空穿越······”
何溯對自己的終端設置了防窺模式,無論影像還是聲音只有他一個人聽得到,站在何溯對面的顏珞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卻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何溯劇烈的情緒變化。
他的臉色好似夏季突至的暴雨,只一瞬間便被陰云覆蓋,下一秒風雨欲來。
“怎么了?”顏珞好奇問。
何溯卻沒有說話,他盯著眼前的光屏,似要把聞灼說得每一句話都牢牢地刻在腦海中,不知是不是因為盯得時間太長,他的瞳仁周圍泛起絲絲血色。
“你先回去吧,這件事之后再找個時間我會跟你解釋。”何溯的聲音稍微有些嘶啞。
顏珞看他狀態不對,下意識想要詢問,卻發現何溯早已調整好情緒,之前的失態都被他掩在了微微垂著的眼底之下。就連他也無法窺見分毫。
察覺到這一點的顏珞有些悵然若失。
“有什么事需要幫忙的盡管說,溯哥,記得讓聞灼離那個妖孽遠一點。”顏珞一邊繼續貧嘴,一邊打開監控室的門走了出去。
何溯看著顏珞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顏珞和葉湫之間的談話依舊在繼續。
“你想回去嗎?我們這種人還能回到地球嗎?”聞灼這樣問道。
這句話讓何溯原本平復下來的情緒再次翻涌,精神力如同被久拘的洪水一般一有機會便迅速灌滿整個監控室。
他脫力地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眉頭緊皺,緊握成拳的手青筋暴起,將精神力死死壓制在即將要崩潰的邊緣。
他十分清楚,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精神力暴動,陷入癲狂,那么聞灼的所作所為將會功虧一簣。
這一刻,他總算理解了聞灼與‘親人’、朋友都不怎么熱絡,以及他對于自身安危輕視的緣故。
親人不是他真正的親人,朋友相交不深他亦可全身而退。這么一想,他,何溯,竟是這個世界上與聞灼交集最為密切之人。
可是他依舊想離開。
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他。
何溯第一次沒有思考這種溢出胸口的占有欲究竟是不是因為信息素的驅使,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無法承受失去一個人的代價。
精神力毫無顧忌地沖撞著主人的身體,肆無忌憚向外擴張,痛如洗髓伐骨,可何溯卻只想笑。他確實這么做了,于是,空寂無聲的監控室內響起一陣低沉沙啞的笑聲。
葉湫,葉湫。
何溯赤紅的眼眸第一次□□裸地流露出嗜血般的殺意。
短暫的精神力波動被主人粗魯且不計后果地壓制下去之后,聞灼與葉湫之間的談話也已接近尾聲。
何溯直起身準備去迎接那個凱旋而歸的少年。
他將內心所有翻涌的情緒盡數埋藏在深邃的眼底,自以為已經萬無一失。
卻不知在見到聞灼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怒氣、暴戾、焦躁盡數被平息下來,能問出口只有一句他沒聽清楚答案的問題,也是他最為在乎的問題——
“你的幻覺什么時候消失?”
你的幻覺什么時候消失?
睡在床上,聞灼反復回味著這句話,他不知道何溯是以什么樣的心情問出這句話的,但是他,確確實實被觸到了心臟最柔軟的一角。
他們從死對頭轉變成合作伙伴,如今這份合作關系似乎也變了質,倒是恰好印證了他說與葉湫的那句‘朋友以上戀人未滿’。
至少他是這樣的感覺。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被這個世界同化,聞灼對自己變彎的事實接受良好,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何溯他不清楚。
活了二十多年,他也只是在青春期有過短暫的悸動,真正喜歡一個人卻是從未有過。他無法比較也沒有參考的案例。
只是他從未把想過把這份朦朧的情愫挑明,畢竟在星際世界長久的生活下去從來不是他的首選,之前對于回到地球這件遙遙無期的事他尚有些心灰意冷,今天與葉湫談過之后,他找到了目標。
想到這兒,黑暗中聞灼緊繃的神色松快了許多。
忽地,他輕嗅了嗅,空氣中夾雜著一絲不太明顯的檀木香,聞灼偏了偏頭,看向何溯那邊,除了睡得不怎么安穩的翻身聲,并沒有其他的異常。
聞灼想,也許是做噩夢了吧。何溯做的噩夢,應該跟葉湫有關。
迷迷糊糊想著,聞灼也陷入了黑甜夢鄉。
何溯確實做了噩夢。
夢里他在清醒之后揭露了葉湫的身份,本想把他抓起來將類o者一網打盡,可葉湫卻露出了自己丑惡猙獰的面目。
他反復質問他為什么好感度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就再也沒升上去過,并神經質地重復著只差百分之一他就能成功,就能逃離這個世界。
漸漸地那張猙獰的臉逐漸變幻成了聞灼的臉,他的神情依舊冷淡,嘴里反復質問他為什么不讓他離開。
直到他跟之前夢境里的葉湫一樣割腕而死,何溯再一次看到了‘聞灼’的結局,那個瘦骨嶙峋、遍體鱗傷地倒在血泊中的‘聞灼’,指尖所指的墻上是繾綣愛意是絕望悔恨,墻下是無疾而終是骨化形銷。
何溯被驚醒了。
他下意識看向聞灼的方向,清淺的呼吸聲在深夜里仍然聽得格外清晰,緊繃的身體霎時間放松了下來。
關于未來的夢境里,葉湫割腕之后并沒有死,那具沒了生命體征的尸體,如同他的蟬蛻一般,他的真身依舊活著。
他拿起煙和手環,走到了陽臺。
在終端上反反復復搜索了異世界、平行空間、穿越等等字眼后,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深深吸了一口嘴上叼著的煙。
這個世界之前并非沒有研究過平行世界,甚至可以說掌握的資料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
但是研究到后來有些人開始嘗試進入到其他的世界,最終的結果無一不是以失敗告終。值得一提的是,任何一個進入平行世界的人都會在時間夾縫中死去,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于是,關于平行世界的研究被政府干預,強制叫停。
聞灼······
何溯透過透明窗看向屋子里聞灼的床鋪,看了許久也不見那團黑影動一下。
他睡覺向來安靜,是平時難得一見的乖順。
散掉滿身的煙味,何溯走進了房間。
緩步走到聞灼的床鋪前,何溯只是站著低下頭端詳眼前人的睡顏,窗外的亮光和屋子里的黑暗將他的臉割裂成一明一暗,側臉如神祇一般俊美。
慢慢地,后頸處的腺體開始躁動,分泌的信息素穿透阻隔貼向外溢出。
何溯緩緩俯下身,控制著自己的氣息在聞灼的額角處落下一吻。
移開之后,他的視線又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聞灼的唇瓣。
他記得這里曾是意識不清的自己光顧過的地方,而他自己卻連這里的口感都不記得。
這個認知讓何溯微微惱火,他直勾勾地盯著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的嘴唇,正在糾結是不是要不偏頗地吻一下時,聞灼夢境中的低聲囈語,令他腦海中的念頭盡消。
當一切回歸平靜時,聞灼翻了個身,把臉對上了墻。
錯失了機會的何溯只好帶著已經支棱起來的小兄弟再次走進了浴室,半個小時后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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